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卡利烏姆當年的眼神了。

或許卡利烏姆真的變了。

“說吧，我不殺你。”

齊彌多羅略帶疲憊地坐下，緩緩靠上椅背，目光淩厲逼視黑羊惡魔的雙眼：“卡利烏姆他……究竟幹了什麼？”

得到許可的黑羊惡魔眼中迅速湧出大顆淚水，他意識到自己失态，極快地擡手抹掉淚水，字句懇切，面紅耳赤地講述起來。

或許是因為情緒激動，黑羊惡魔的語速有些快，但吐字清晰，情緒飽滿，加上心碎悲憤交加的痛苦表情，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長釘，一下下楔進齊彌多羅的心髒。

齊彌多羅的臉越來越黑，捏緊的拳頭幾乎要把扶手上華麗的寶石生掰下來。

他不願相信卡利烏姆一直在背地如此猖狂地羞辱他，還計劃着謀反。

他齊彌多羅是深淵最強大的惡魔，況且他成為魔王，卡利烏姆不也跟着受益了？他有什麼理由不服從他？他憑什麼不服？！

“我是唯一能進卡利烏姆大人書房的仆從，之前在清掃書房時，我偷偷錄下了這個。”

瞥見齊彌多羅面色不虞，黑羊惡魔懇切的訴說也逐漸低沉，他反複深呼吸幾次，從懷中掏出一個留影機，顫抖的手指懸在回放鍵上，仰視着齊彌多羅，眼裡充滿悲憤：“卡利烏姆大人虐待我們還都不是什麼，但他竟然敢如此侮辱您，我實在忍不下去了。如果您想看證據，這就是。”

“播放。”齊彌多羅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吐字反而平靜下來。

他需要知道答案。

黑羊惡魔手指按下，留影機亮起，卡利烏姆書房的影像在衆人面前倏然展開。

留影機似乎是藏在書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畫面裡有一小塊模糊的金色，擋住部分視角，但能清晰看到卡利烏姆正獨自坐在書桌前，正在翻閱着什麼。

“很快，隻要他進入表位面，我就激活它們。”卡利烏姆嘴角扭曲勾起，口中喃喃低語。

畫面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雙漆黑的羊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近卡利烏姆，是黑羊惡魔：“卡利烏姆大人，這次的魔礦也備好了，還是叫他們午夜運來嗎？”

“嗯。”卡利烏姆頭擡也不擡，一雙狹長的蛇眼仍盯在手上的文件上，忽然，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拖拽在身後的蛇尾驟然彈出，卷住黑羊惡魔。黑羊惡魔發出一聲驚呼，猝不及防地被拉到書桌前。

卡利烏姆擡眸，面上浮現出癫狂的笑容：“說來有趣，我今天在王城附近看到你了。”

隔着畫面，齊彌多羅也能感受到黑羊惡魔被戳穿的驚恐。

“你去那裡做什麼？我不記得給過你這樣的任務。”

卡利烏姆将文件放下，兩條手臂依次掐住黑羊惡魔的臉頰和喉嚨，另外兩隻手危險地懸停在黑羊因驚恐瞪大的眼珠前，輕輕觸碰着他的眼皮，威脅意味十足：“你又去看齊彌多羅了，是不是？那滿腦子隻知道殺戮的蠢貨又什麼值得看的？還是說，你也想被他虐殺後吃掉？”

“我……”黑羊惡魔艱難地從喉嚨中擠出氣音，“我沒有。”

“别裝了，”卡利烏姆陰恻恻地撥弄着黑羊惡魔的睫毛，口中吐出惡毒的話語，“你想告密。”

随着他最後一字話音落下，遊移在黑羊惡魔眼前的手指毫不猶豫地下勾，閃電般挖出黑羊的眼球，黑羊痛苦的慘叫響徹整個書房。

卡利烏姆微笑着捏碎那兩顆血淋淋的珠子，不緊不慢地笑起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向我證明你的忠誠，否則我會毀掉你的靈魂，讓你沒法回到母巢。”

留影機放出的畫面至此戛然而止，黑羊惡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汗水淋漓，像是驚恐發作一般急促呼吸着，歪倒在地上。

一直站在身側的諾姆維爾走上前，扶住黑羊惡魔的肩膀，将他安頓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後走回齊彌多羅面前，躬身說道：“王，他的創傷記憶被觸發了，恐怕需要給他一些時間。”

齊彌多羅沒有理會她。

剛才的畫面和卡利烏姆惡毒的聲音仿佛還曆曆在目。

留影機是深淵唯一能保留現場真實畫面的手段，一經錄下，内容是做不了假的。

卡利烏姆真的背叛了他。

再沒有比現在更令他費解的時刻了，當憤怒到達頂點，情緒卻出奇冷靜，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冷靜的冰層下，煉獄火焰正熊熊燃燒。

“你的眼睛，為什麼是完好的。”半晌，齊彌多羅緩緩說。

他并不在意黑羊惡魔是否陷入恐慌發作，現在他更關注的是别的東西。

黑羊惡魔此時盈滿淚水的雙眼是完好的。

他分明看着他被卡利烏姆挖掉了雙眼，普通惡魔的□□恢複能力雖然快，但那隻限于軀幹，眼珠不是能自己長出來的。

“是……是卡利烏姆大人給我修複的，他給了我最後一次機會。”黑羊惡魔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仍撐着一口氣艱難回答。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做什麼？”齊彌多羅俯視着黑羊惡魔，冷冷地問。

“讓我把魔礦交給他在表位面的接頭人……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是……我想活。”黑羊惡魔顫抖着說。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惡魔侍從忽然開口：“王，卡利烏姆大人打傷我們之後，就把我們趕了出來，還是黑羊趁他不注意時追出來，幫我們給傷口消了毒。”

“所以？”齊彌多羅平靜地反問。

“王，希望您放過黑羊，他也是沒有辦法了。”惡魔侍從咬了咬後槽牙，向齊彌多羅求情道。如果沒有黑羊惡魔挺身而出為他們作證，他也無法給齊彌多羅交差。

齊彌多羅冰冷的視線無感情地掃過侍從，落到黑羊惡魔身上。後者雙眼通紅，正用目光哀求着他。

“呵。”齊彌多羅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這笑聲冰冷瘆人，如同黑色黏質怦然落地，在空間中一層層回響。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齊彌多羅拍着王座的扶手，朗聲大笑起來。

他現在想做的事隻有一件。

親手剝了卡利烏姆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