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阖的帳裡滿是男子的氣息,裴玄朗是個可惡的丈夫,他居高臨下,陰影将她全然覆住也就罷了,偏偏還要那樣看着她……
簾幕低垂,她隻能半擡螓首,迎上丈夫幽深目光。
他從前雖然偶爾無禮,可待她實則還是溫柔細緻的,像是笨拙地呵護一支易碎的玉瓷瓶,可如今丈夫的神情是溫和的,可心口起伏不定,頸邊還沾着未幹的汗珠,順着喉結滾入寝衣,眉宇緊鎖,目中漸漸不複方才清明,似是隐忍些什麼,實在辛苦。
……又像虎豹窺伺麋鹿,雖蓄勢待發,卻遲遲不動,讓人望之生畏。
謝懷珠不解,她怯熱,都沒有這許多汗,他們同處一方小天地,郎君怎得熱成這樣,不過,聲音卻極動聽,她很想多聽一聽。
且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全副心神不在身上一般,她試探地握住那半邊堅實臂膊,撼不動分毫,小聲道:“郎君要是覺得熱,可以寬衣入睡的。”
雖說有些不舒服,可她周身還算清爽,也犯了懶,不想重新起身洗漱。
她輕微的不安分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甯和,纖細的五指立刻便被人交扣在枕上,她面若敷紅,又不敢哭出聲來,隻能咬着唇承受,含着淚望他,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卻又不敢蜷縮起來,生怕更痛。
他腰間未動一下,可幾乎隻是一瞬便……竟比方才更噎。
裴玄章面色沉沉,他雖有正常男子的欲,卻并非登徒子,尚能自抑忍耐。
可她不該這樣活潑好奇的,無端惹人惱怒。
教人恨不得将她反轉過去,狠狠掴上幾掌,而後抽幹她的氣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願細思其中過程,然而撫她柔膩肌膚,卻難以克制燎原的心火。
她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郎,合該經曆一番殘酷的。
謝懷珠動也動不得,走也走不脫,經了方才一遭,她是有些怕事的,隻能羞怯地閉上眼睛,悶聲道:“二郎,你是要審訊犯人麼,做什麼這樣直勾勾盯人?”
她寬慰自己道,方才或許隻是郎君初試,難免出差錯,他們之間差得雖多,可彼此終究年輕,他留給她的餘澤頗多,想來不會太痛的。
然而含羞帶怯的親昵并未引得夫君情迷,她察覺到他身軀微僵,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般,隻過了片刻,他緩緩起身,退了出去。
金戈初起,還未偃旗息鼓,他竟……
裴玄章避開她訝然目光,聲音沉緩:“今夜累你了,我先去沐浴,叫婢女為你擦一擦再睡罷。”
她不過是被人玷了些污穢在身,而他卻十分狼狽,不好被她瞧見此時情狀。
紅麝被拿了巾帕入内時還有些疑惑,就連她一個女子,每每見了娘子纖秾合度的身形都忍不住多觑幾眼,又是久别、又是新婚,不該這樣快就喚她入内罷?
可房内隻留下眼眉微饧的娘子一人,她又不得不信,小心問道:“姑爺從前待娘子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怎得現下就沐浴去了?”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她曉得許多事情還不敢告訴娘子,知她必定會傷心。
竈間留着的水已經有些溫了,可她去取用時不見仆婦燒水,裡面的水更沒見少,但西側浴間卻有侍從進出送水。
謝懷珠才為新婦,不肯叫婢女伺候自己這種私事,隻索要巾帕自拭,白帕上隻沾了一點點紅,雖說過程古怪,可她并未有太多恐懼,可見郎君還是用了心體貼她的。
“亂糟糟一日,二郎也得歇一歇,聽說世子有心照拂郎君,還要帶着他出去辦差,自然要克制些。”
謝懷珠不知是說與紅麝聽,還是說給自己,她才嘗到一點滋味就戛然而止,心頭的困惑不比外人少,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國公府的郎君似乎都寡欲,公爹不納二色,聽聞世子到如今還未議親,大概内訓如此,二郎才回來,也不好違拗。”
她歎氣,忽而莞爾:“不過看在他從前待我這樣好,就是這事有些不諧,我也不該與他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