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沉寂得令人窒息。
衛昕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如夢如幻,她感覺自己回到江州衛家,看見父親和母親,後來他倆就消失了。然後她就看見旁邊有一隻豺狼,看上去極為猙獰可怖。它張開血盆大口,衛昕湊近,發現口裡面全是屍骨,人皮。
豺狼吃得津津有味,口中念念有詞。衛昕看着它,堅定地握住寒冰弓,三箭齊發,射向豺狼。豺狼巧妙地躲避了,直直向衛昕撲來。衛昕跳在它的身上,擰住它的狼頭。她突然聽見有人喊:“雲舒,跟父親走。快跟父親走。”
衛昕看着那人,感覺毛骨悚然。他的确長得很像是衛炎,是她死去的父親。衛炎一直向她招手,說:“雲舒,快來。快跟父親走。”
衛昕搖了搖頭,說:“我不走。我要留在這。”
衛炎的臉突然變得扭曲猙獰,衛昕拿着寒冰弓,對準了他,說:“你不是我的父親。你到底是誰?在這裝神弄鬼!”
她陡然醒轉過來。這幾個月來,衛昕總是夢到衛炎。有時,她會夢見衛炎不停地向她訴說什麼,但是她一句都無法聽清。
畢竟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衛昕的思緒慢慢回轉過來,她下了床,光着腳走在地闆上。她打開撇火石,點燃蠟燭,然後拿着燈盞,湊近地圖。
金城是大周的心髒。南疆的三個州包圍着金城,分别是江州,敦州,端州。西陵的樊城與金城相近。江州地域遼闊,物産豐富,是南疆的中心。南疆的四大家族分别是江州衛家,端州陳家,敦州顧家,以及并州窦家。
衛昕看向三大家族,窦家因為窦歡的緣由,名利雙收,窦歡是大周的太後,她的兄長窦栾是南疆節度使。窦家是四大家族的領頭,三家都有姻親關系,結百年之好,窦栾娶了顧家的顧媛作妻子。陳家的陳校娶了窦歡的妹妹窦思。南疆三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衛家是後起之秀,衛炎不願意将女兒衛昕當作籌碼,以此籠絡三家。
衛昕苦悶地想,青龍十六年,窦太後的妹妹窦思曾經旁敲側擊地詢問父親,是否有意讓她進宮?她記得父親的意思,明确表示不太願意,那時窦思笑容凝固。
衛昕笑而不語,窦家是懼怕衛家會後來居上,同時邀請衛家與他們三大家族聯合一起。她轉移目光,看向東闵。東闵有四大家族,分别是黔州方家,定州王家,益州吳家,海州邵家。方家的方隐是錦衣衛所鎮撫,方隐的父親是東闵節度使方俊。東闵是大周的邊陲重地,旁邊是月治國。方俊内外兼修,把東闵治理得井井有條。王家出王婕妤,戶部尚書王園,以及他的龜兒子王器。這次王家與黃金案,白玉案牽扯頗深。吳家出大理寺卿吳升,吳家是經營絲綢起家,安守本分。大理寺卿吳升不避權貴,堅守法義。邵家出邵海,邵傛華是其姐姐,吏部尚書邵典。邵家與王家不和,王婕妤在宮中打壓邵傛華,是其一;王器與邵昂在金城騎馬打球時,害得大公子邵昂墜馬,邵昂傷了右腿,不得示人,是其二。二公子邵頃早夭,邵典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三公子邵海,邵海是錦衣衛令史。
她仔細揣摩,要是能讓邵家能不費吹灰之力鬥敗王家,最好讓王家碰上個誅其九族的罪名!白玉案和黃金案,她因為兩案,已經徹底得罪王家。王園可能會有所動作,将她徹查得一清二楚。
她絕對不會讓王家有死灰複燃的能力!
衛昕想着想着,進入了夢鄉。
十月二十九日,卯時。
東方泛白。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從銀漢門依照順序,進入宣德殿。
文武百官對皇帝進行再拜稽首,并在兩拜之間加入一段舞蹈,以此表示對皇帝的尊重和中心。[1]
窦太後穿着棗紅縷金鳳紋對襟襦裙,梳着高發髻,頭上插着點翠鸾鳳钗,紅寶石山水钗,耳上戴着碧玉耳珰,顯得雍容華貴。她高坐堂上,前面挂着珠簾。
宣景帝端坐在龍椅上,如同一個乖巧的木偶。
大理寺卿吳升走向前,說:“陛下,太後。臣有本上奏。”
太後點點頭,示意吳升走上前,說:“吳卿請講。”
吳升說:“陛下,太後。十月二十六日,大理正式逮捕王器,王器涉嫌□□和殺害暖香閣的清倌人琴心,人贓俱獲。大理寺将王器收入大理寺監牢,聽候發落。”
宣景帝沉思片刻,把頭轉向太後,問:“母後,您的意思如何?”
窦太後正襟危坐,說:“王器殺害琴心,既需要經過三司會審,及錦衣衛調查。按照大周法律,犯□□罪,應該流放五百裡。吳卿對大周刑法了如指掌,讓吳卿說說看法。”
吳升說:“臣領旨。大周刑法分為六殺,謀殺,故殺,鬥殺,誤殺,過失殺,戲殺。大理寺的陳庭調查此案,獲知王器對死者琴心一直想入非非,而琴心無意。王器用迷香迷暈琴心,達到目的,此是□□罪;後來琴心醒轉過來,聲稱要報官,告發王器淩辱了她。然後王器用繩索将她勒死,僞造現場,讓查案人員誤以為是琴心自殺。臣以為,這是故殺,即情急之下殺人,應該施以斬刑。”
工部尚書王園聽得冷汗直流,走向前,說:“陛下,太後。臣有話要說。”
吳升退了下來。
太後點頭示意王園走向前。
王園顫顫巍巍,冷汗直流,說:“老臣求陛下,太後明鑒。小兒王器是讓人所害,誤食五石散,才神魂颠倒。小兒犯的罪,是屬過失殺人。臣王園求陛下,太後明鑒。”
宇文泰冷笑,這過失殺人是指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及而殺人。過失殺人者,不用施以斬刑,隻需贖罪,用銀子了事。
吳升走向前,說:“陛下,太後。十月二十四日,王器威脅錄事陳庭不要查明此案,否則會有殺身之禍。既然十月十九日,王器犯下殺人勾當,應該采取自首方式,如果自首,官府便能從輕發落。但是,在二十六日晚上,王器還對死者不敬,毫無懊悔之心,在死者房間與他人行苟且之事,讓陳庭和錦衣衛張依發現此事。并且,瑤草作證王器在十九日,并未服食五石散。”
禦史大夫宇文泰走上前,說:“陛下,太後。王器召集門下部曲,意圖刺殺大理寺錄事陳庭和錦衣衛經曆張依。陳庭遭王器毆打,現還在家中修養。”
宣景帝說:“朕現在命大理寺卿吳升,禦史大夫宇文泰,刑部尚書李固,錦衣衛指揮使陳吉共同審理白玉案和黃金案。三日後,即十一月初二,朕要你們對此案有明确的答複。”
吳升,李固,陳吉,宇文泰齊聲說道:“臣領旨。”
宣景帝沉思片刻,說:“大理寺錄事陳庭查案不畏艱險,勇于搏鬥,封為大理寺八品評事。退朝!”
文武百官跪倒在地,說:“臣等恭送陛下。”
窦太後悶悶不樂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