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沖回到偏殿,立即跑到床榻上,怮哭起來。
“陛下。”太監童瑾勸慰道,“您别哭壞身子......”
“朕是天子,宇文泰他,竟然敢當衆責罵我!”劉沖擦擦眼淚,“要朕封他為秦公,還要九錫之禮[1]。朕還得封他的嶽父,為正六品敦州司馬。張年本來是個縣尉,現在要連升三級。他要讨他嶽父的歡心,還要朕給他蓋章。”
他說着說着,又再次哭泣,淚流滿面,身子一抽一抽的。
宮女打好溫水,給劉沖地上手帕。
“陛下。”童瑾左顧右盼,“司徒王棠對宇文泰專權,十分不滿;另外從太史令傅康的兒子傅澈,因為是京山縣主的驸馬,現在宇文泰将劉氏宗親晾在一旁。傅康父子自然是不受重用的。”
“嗯。”劉沖擦幹眼淚,“你秘密宣二人進宮,不要讓外人知曉。”
“是。”童瑾說道。
辰時。
禦史台。
衛昕穿着深綠色官服,配九跨銀帶,執竹木笏。
她現在是從六品知彈侍禦史。
禦史台台院設立四名侍禦史。分别是一名知雜事侍禦史,一名知彈侍禦史,兩名東西推的知推侍禦史。知雜事侍禦史是負責處理台内日常事務,在朝廷殿中,以及各州秘密安插監察禦史,給朝中大夫提名遷改,評定令史的考題。知彈侍禦史輔助禦史,彈劾案中的官員;天子坐朝,知彈侍禦史宣讀彈劾文章,并在朝廷議罪。
東知推侍禦史是負責案牍,及九寺五監的及三司受事,南疆外務;西知推侍禦史是負責三省六部,北朔,東闵,西淩受事,兼任匮使。匮使使負責銅匮裡的秘密舉報,舉報對象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朝堂命官。
甄士與鄧先進入台院。
“知彈侍禦史張依拜見兩位大人。”衛昕行禮如儀。
甄士的職位原本是知彈侍禦史,現在宇文泰把他調為東知推侍禦史,而鄧先則為西知推侍禦史。
“張侍禦史不必多禮。”甄士說道,“你我同僚,全是為了太師。太師安全無恙,我們禦史台才能風調雨順。”
衛昕笑而不語。
“張侍禦史,我們正在審理原太常卿顧分,與叛賊陳校暗中勾結一事。”甄士說道,“今日未時,請張侍禦史來到審訊室一,聽候案件審訊,你做好筆記,攥寫彈劾文章,到時要在宣德殿當着文武百官朗讀。”
“是。”衛昕微微欠身。
未時。
審訊室一。
禦史中丞杜文,知彈侍禦史張依,東知推侍禦史甄士,西知推侍禦史鄧先,以及禦史台主簿崔怡。
審訊對象是前太常令顧分。
顧分自十一月二十四日逮捕進禦史台以來,他身體瘦弱,眼角布滿新舊的疤痕,嘴唇不由自主地冒出血泡,手指殘缺,長短如一。他的腳趾朦胧一片,殘片血肉分不清晰。
顧分情況特殊,他既是朝廷命官,又是敦州顧家人,案件關系錯綜複雜。因此,東西知推侍禦史不可缺席。
“顧分。”杜文說道,“你與兩任南疆節度使窦栾,以及陳校關系匪淺。本台院經過調查,你唆使陛下重用叛賊陳校,讨伐太師宇文泰,此乃第一案;敦州顧家,端州陳家,并州窦家參與昭成觀殘害女道士案件,這是昭成觀觀主湛坤道長列舉顧家參與人員的名單,這是物證,此乃第二案。”
顧分彎彎嘴角。
“你笑什麼?”杜文說道。
“站在,你旁邊的,張依,知彈,侍禦史。”顧分說,“她不是,張依,她的名字,叫作衛昕。”
“血口噴人。”杜文立馬拍着桌子,“張依是禦史台台院的知彈侍禦史。”
“張依原是錦衣衛經曆所的經曆。”甄士不以為然,“但是她處事不驚,我們禦史台是破格取用的。這次平定南疆,除掉叛賊陳校,陛下與太師決定提升她為知彈侍禦史。我們禦史台無人有異議。”
“顧分。”衛昕眼神鎮定,“你這麼念念不忘,誣告我是衛昕。熙甯二年,十一月十五日的晚上,衛昕就已經自戕了。她的母親卞夫人,是經過皇帝與太師的恩準,住在張宅。”
“案子已經完結,如今你又舊事重提,是質疑宣景皇帝嗎?”衛昕反問道。
馮令史進入審訊室一,微微向杜文等人行禮。
然後,馮令史在杜文旁邊,低聲耳語幾句。
杜文思慮片刻,說:“今日就審到這裡吧。”
衛昕等人面面相觑,微微欠身,說:“是。”
十二月初三。
巳時。
張宅,書房。
衛昕一襲碧青色缂絲水紋蜀錦棉袍,梳着垂雲發髻,戴着金色圓圈耳環。
“顧分的事情先擱下吧。”宇文泰喝着茶。
“他謀反,殘害道士,朝中有什麼異議的?”衛昕眼神冰冷。
“問題就出在這。”宇文泰說,“現在封公風波,朝中議論紛紛,我心神不定,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宇文泰說完,看着封公的奏章,歎了口氣。
“哦。”衛昕走到他身邊,打開奏章,“皇帝下诏,冊封太師宇文泰為秦公,加九錫。這不是好事嗎?”
“現在我隻是平定南疆,朝中大臣不服,覺得我,實在是不應該接受陛下的恩賜!”宇文泰擰着眉間。
“逾明,陛下封你為秦公,理所當然。”衛昕眼神妩媚,“要不是你,陳校早就來到金城,俘虜皇帝,一衆女子以及大臣了。這次金城危機能夠度過,是你運籌帷幄。你又何必自尋煩惱?”
“朝中有人已經對我不滿了。”宇文泰面露難色。
“那又如何?”衛昕不以為然,“南疆現在得以解放,要以政策安撫人心。封秦公,就是對你的褒獎。”
“雲舒,母親和梁怡說父親是忠臣,我應該效仿父親。”宇文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