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西城府衙側廳堂中,正在舉行一場官賣。對象是城郊近處的一座山頭,外加山腳三十裡。
蒼州山林起伏,用于耕作的田地極少,對田土的把控也較為嚴格,這塊地已經是上半年官府所出地契中面積最大者,諸多本地豪強聞聲而動。
“這次置地……明光要設分牧場了吧。啧啧,年少有為者衆多,但像明渝賢侄這般優秀的可就少見了。”
“麻煩了,白鹿書院怎麼也來人了?”
“沒聽說嗎,這次科舉,白鹿的中舉學生比之去年多了一倍,拜院的書帖堆積如山,聽聞明年或許也會增設分院!”
衆人低聲交談,一派和氣模樣,房間裡卻好似有暗流湧動,氣氛劍拔弩張。
等到西城府衙縣丞大人進入廳中,衙役将大門關上,竊竊的議論聲為之一靜。
衆人無論是面帶尊敬,還是不以為意,至少皆有所動作,紛紛起身行禮:“府衙大人。”
府衙大人颔首:“諸君,地契在此,百兩為起價,可以開始了。”
銅鑼一響,便有人率先報價:“四百兩!”
蒼州聞人家素來家底豐厚,也懶得和其餘人拉鋸,開口就将價格推上高峰:“八百兩!”
明渝心中歎了口氣,淡聲道:“八百五十兩”
恐怕到手價要比他原先預計的還要高出幾分。
接下來衆人紛紛報價。
等在場人報價直上一千兩,白鹿書院的代表才不緊不慢開口:“一千一百兩。”
在他報價之後,在場一半參與者都放棄了競價。
倒也不是出不起這個銀子,但白鹿書院在本地素有善緣,書院長人脈甚廣,誰家沒有幼兒小孫,難保以後求學不會請托到書院,故而都不願與書院相争。
到最後,隻有聞人家、明光牧場和白鹿書院還在競價。
明渝的目光在聞人家與書院代表身上逡巡,心中剛想,恐怕最後的赢家也就再度他們三家中出現,拖得越久越不利,得快刀斬亂麻了:“一千五百兩!”
一道帶着慵懶笑意的清朗女音猝然響起:“不如讨個好彩頭吧,一千八。”
這突兀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很是陌生,衆人詫異的聞聲望去——
睽睽衆目之下,一位女娘含笑緩步而入,同時攜着一名面如霜雪,凜冽迫人的郎君。
她的容貌絕非衆人所見之中最美,卻有種異常的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與沉穩。
楚辭的确很自信。
開玩笑,滁州與江州兩處牧場往北聯通草原,往南直入京都,仿佛兩隻巨大的吞金獸,将輻射範圍之内的巨額錢财吞入腹中,源源不斷,滔滔不絕。
在座諸位,比她有錢的沒她大方,比她大方的沒她有錢!
在衆人的視野中,女娘懷抱一隻通體雪白的嬌美狸奴,神情自若,目光将室内光景一掃,慢步走至一排桌椅的最靠前位。
也是聞人家管事的桌前。
聞人家管事老神在在,并不出聲,隻是上下打量來人。
可不是什麼人都配他開口的,哪裡冒出來的丫頭,模樣倒挺标志,忒沒規矩了點,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女娘盈盈含笑,朝他颔首。
聞人家管事目光微妙,夾雜幾分不耐,這場景他太熟了,又是一個想來靠聞人家的大樹——
陸長赢随手一提,像提玩具般輕輕松松将他拎起來,往外一放。
聞人家管事一個釀跄差點沒站穩:“???”
楚辭從容坐下,轉頭看向西城縣丞。
“縣丞大人,您聽清楚了嗎?我出價——一千八百兩。”
她的語調懶洋洋的:“如果還有人加價,不管是誰,我都在他的基礎上再加二百兩。”
輕飄飄的語氣好似在和密友讨論哪家胭脂更嬌嫩,出口卻是動辄千兩的巨額錢财。
“這誰啊?”
“沒見過。模樣眼生,口氣倒是大!”
“姑娘,”白鹿書院代表咄咄道:“你可知什麼叫“先來後到”?”
“書讀的少,”楚辭誠懇道:“我隻聽過“價高者得”。”
明渝同樣納罕,蒼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大都見過,沒有眼前女娘。
可是能面色不改一口氣豪擲千兩,絕非平平無奇之輩,這女娘究竟是誰?
他的目光從楚辭懷中的狸奴上一掠而過,腦中似乎飛快閃過一絲靈光,還沒等抓住,又消失不見。
縣丞大人蹙眉,矍铄的眉目看她:“姑娘,你應不是蒼州人吧?”
這兩人面容、氣質無一不出衆,他若見過必定有印象。
誰知女娘訝然:“你怎知道我不是?”
她的神情實在無比真摯,倒叫縣丞一怔——
“不知道也沒關系,蒼州城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我一直心向往之,過去不是蒼州城民,以後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