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要比段容更快一步,城門口早就有人侯着,見狀即刻上前行禮。
甚至也朝着立在段容馬邊的惡犬一拜。
這位“大人”也得罪不起。
這兩個等候許久的接引者愁眉苦臉,殿下真不該來的,此地就是龍潭虎穴,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
段容問起亞父的事情,亞父就是之前訪魏的中年男人。
他來魏數月有餘,為何毫無行動。
前來接引的人欲言又止,道:“……禀殿下,魏人奸詐歹毒,“眼睛”無處不在。”
段容神色冷凝,而惡犬則是狂吠不止。
都是借口,再怎麼嚴密的監視,也不可能沒有漏洞存在。
難不成魏皇還能派人二十四個時辰軟禁式的盯着他們?!
她按捺下不悅,注意力轉向了别的地方。
此時景國的人馬穿街過巷,正經過朱雀長街,蒸騰的煙火氣順着涼風往他們的鼻尖鑽。
一隊長如龍蛇,幾乎望不到邊尾的運貨車馬從長街而過,把路擋住了。
若是在景國,貴族車馬出行的幾條街道白日絕不會出現這等情況。瞧這個長度,恐怕要堵上許久。
接引者已經對魏都頗為熟悉,他趕在段容皺眉之前連忙開口解釋。
“殿下莫急,很快便能走完。這是商行海運入京,逢三逢五各一次。”
段容的目光卻是凝在朱漆車馬上各式各樣的異寶奇珍,珠光璀璨,琳琅滿目,何等的富庶豪奢。
連遮也不遮。
一直亦步亦趨跟在段容後面的惡犬抽動着黝黑油亮的鼻子,狠狠打了好幾個噴嚏。
它聞到了麻椒的氣味。
從海上而來的麻椒,又被稱為“金粉”。畢竟金子易得,可胡椒卻有市無價。
行經的長龍車隊裡,裝了整整三車的麻椒。
而往來城民隻是好奇的張望幾眼。
“又來新貨了。”
“嘿!那個箱子滴着水,絕對是瀾州來的肉海貨!走,明日約酒樓,放兩天就不新鮮了!”
“你是不是忘了剛剛大夫才說過,不能吃海鮮,痛風發作起來痛死你算了!”
“回頭可以去滁花閣看看,給我家娘子裁身新衣裳,換個首飾。”
“這麼體貼?你怕是喝酒又被罵了吧哈哈哈!”
段容沉聲問:“就這樣一路而來,無人劫掠?”
先行來大魏的接引者雖然受制于人,但也沒閑着,信息倒是搜集的七七八八。
“殿下來的路上可見商驿?”
“楚氏和官府合作,簡直是不拿銀子當錢用,五裡便設一商驿,接迎往來商隊,就近尋些有力閑漢駐守,供茶供水供草料,還傳接消息,每日一彙,可直通京都。”
“若是哪一處發生了劫财,不消半個時辰商驿就能知道,财是上午劫的,下午軍士便殺過來了,官道商路上好些賊匪山頭都是這樣沒的。”
要不是他們的信鴿一飛出府就杳無音信,早将消息傳回去了。
段容不語,望着綿延不絕的朱漆糧車,手指深深掐進勒馬缰繩。
大景王庭引以為傲的三十裡羊絨毯,在這座城池的富庶面前竟顯得寒酸可笑!
而衆人隻視做平常,連那兩個接引的景人也是司空見慣之色,波瀾不驚。
段容想起來散布在大景各個部落的流民,餓到瘋狂的時候帶沙的草根也能直接吞咽下去。
而此刻長街對面,粗布短打的漢子正把銅錢串成璎珞狀,給騎在脖子上的小女兒買糖畫——那孩子腕上竟戴着景國貴族才配擁有的青玉镯。
接引者說的沒錯,商運馬車雖長,卻極其有序,道路兩邊避讓,沒等多久,很快便過去了。
段容冷聲道:“走吧。”
馬蹄聲作響,他們當即離開。
去往宅子的路程不長,但段容仍然是所見皆新,在路過一面院牆時,她甚至聽到了孩童們清脆郎朗的讀書聲。
“倉廪實而知禮節……”
從大開的門前能夠清楚的瞥見搖頭晃腦背書的白嫩娃娃們。
廊下曬着棉花被,這東西也是楚辭發迹之後流興起來,作為禦寒之物,和毛料布匹一起橫掃市場。
那一床床棉被雪白如雲浪翻湧,比段容出征時見過的白骨原還要刺眼。
段容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怒火,又不知是對誰的憤怒。
終于到了目的地與亞父彙合,段容壓下心中諸多念頭,進宅時發現院中有一顆隻留下巨木樹根的短樹樁,在清雅精緻的院園顯得十分突兀。
她剛一進門,哐當一聲房門被關上,下仆仔仔細細的将門窗關緊,從窗影中可窺外面也有人立守。
段容不解:“為什麼這樣,這不是明着告訴外面,我們商議之事有問題。”
亦步亦趨跟着她的惡犬突然厲聲狂吠。
亞父無奈,擡手示意下仆開窗。
窗門一開,段容面無表情的對上一排的黑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