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首童謠。
肆無忌憚地用着生與死的字眼,肆無忌憚地贊美着死亡、恐懼與偉大的君主。
“是最好的逃避——”
男童已經歌唱到嘶啞。
“誰說逃避不是安甯——”
女童立即高聲追上。
車輪壓過石磚,棺材對孩童來說太過沉重巨大,然而他們團團圍着,跑着,按着,在棺面上壓出一個個幼小的掌印,神情沒有悲傷。
圖蘭朵:“…這算什麼?打了大的來小的?順序是不是有點不對?”
“他們是我的玩伴。”伊莉莎習慣性用手托着腮,在臉上印出兩個血手印,“阿弗利的父親在上午死了,他們送他去墓地,如果不是看見你們,我也要加入的。”
克諾伊說:“是的。”
圖蘭朵:“那個阿弗利的父親上午死亡,你們沒有出門,怎麼知道他死不死?”
“命運啊。”
伊莉莎笑嘻嘻地望着她,揮了下手,她遣詞造句比很多成年人都要老成,“這裡的大家命運是相同的,有人迎接他命運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就像槌子落下來,敲響了鐘。”
克諾伊機械重複道:“是的。”
圖蘭朵有點毛骨悚然。
她覺得哪兒哪兒不正常,邏輯太多荒謬,自己和凜冬鎮至少瘋了一個,但看看應長生,依舊安靜得不像個活人,又有點古怪的安心。
至少應無論是在天不夜或者凜冬鎮,都不太像個活人。
她放棄思考,将問題丢給應長生:“應,那麼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道路很窄,孩童們尖聲歌唱着對他們越顯晦澀的童謠,幾乎與應長生擦肩而過,應長生沒有避讓,任由他們穿過,當然,與這些正常北地孩童長相的孩子們相比,肯定是他更不正常些:“是他們嗎?”
赫柏會意:“我想是的,從長相來說是這樣。”
圖蘭朵遲緩地轉動腦子,明白過來應長生與赫柏說的是那些十四号和伊莉莎一起被赫柏企圖帶走的孩子。
赫柏是怎麼遇到他們的?為什麼會失敗?
她的大腦被塞了太多疑問,以至于眼睜睜地看着赫柏叮囑伊莉莎:“我的同伴可以幫助你們終結你們的命運,就像他終結牧師與教堂那樣,你将擁有一天的時間思考和通知你的朋友們,最終無論結果如何,都在一天結束之前來克諾伊的屋子告訴我結果好嗎?”
與牧師狹路相逢時的決斷仍殘留在他五官中,使得赫柏仍能維持溫和而清醒的口吻。
伊莉莎直勾勾盯着他,過了一會兒,愣愣點頭示意明白。
“或許我們可以跟着他們去墓地?”
墓地,鎮上的人都将以自己恐懼的方式死亡,死亡後将共同埋葬在教堂後的墓地。
圖蘭朵忽然對這片亡靈的土地充滿興趣:“畢竟教堂被應強拆,我想我們不用有太多的顧忌——”
“阿應需要休息。”
赫柏打斷她,他像在方才某個不為人知的瞬間,和應長生達成某種共識,“我們可以等待伊莉莎的消息。”
他似乎很想扶一下應長生,給應長生一些力所能及卻不被需要的幫助,這使得眼前的赫柏與圖蘭朵記憶中的形象無比貼合,可惜應長生漠視了赫柏的肢體信息,旁若無人徑直走出去。
克諾伊趕緊小跑上前給他帶路。
果然,克諾伊的院子中,大門被打開,雪中腳印淩亂交錯,最整潔的那塊地方被烙上鮮血寫就的大大‘要’字拼寫。
不要 靠近。
這是第二個字。
那麼是否意味着,克諾伊父母的生命,将在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後,再度終結在這裡。
圖蘭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之後會有靠字,再之後會有近字。”應長生施舍給血字的一眼時間絕不會比給其他事物的長,然而圖蘭朵和克諾伊對視,均看到彼此的意外,意外應長生反常地沒有壓抑他那銳利的攻擊性,“那能怎麼樣?”
赫柏歎口氣:“阿應,你需要休息和睡眠。”
應長生的嗜睡,在天不夜是出名的,通常伴随點不太好的傳聞,連圖蘭朵也不免有所耳聞。
事實上,她甚至奇怪來凜冬鎮的兩天中,應長生看起來完全不需要睡眠。
圖蘭朵也歎氣,沉重地歎氣:“那麼我去凜冬鎮中轉轉。”
應長生走上一半的階梯,聞言回首:“不要去墓地,不要随便窺探。”
他眼下紅痕鮮活刺破灰霧,神态甯靜,卻意外逼人,說一不二,好像露出一點本來面目的神兵利器。
圖蘭朵背對着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清楚。
她在凜冬鎮緊閉的門窗間遊蕩許久,最後不知是記不清路,還是有意間走進一家熟悉的建築。
她來凜冬鎮進入的第一家建築,老闆娘的旅店。
書桌後,老闆娘拿羽毛筆圈圈畫畫,停下的瞬間罩上面具般如影随形的笑容:“我知道您會再來的。”
圖蘭朵也以微笑禮貌問候她:“我一直很好奇,您這裡沒有客人,那您記錄的到底是什麼?”
“一些鎮上發生的事情。”
老闆娘甩了甩羽毛筆,濺開幾滴墨水,圖蘭朵看見離自己最近的幾行有三個三角形,一行隔着一行,“人上了年紀,記性總是不太好,需要一些紙筆的記錄。”
“三角代表着什麼?”
“哦。”
老闆娘口吻漫不經心:“代表鎮上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