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古東方曾經擁有過如此瑰麗的文化,上天入地,俯瞰衆生,所擁有的絕不僅僅限于陸上的疆土。
跨過海洋,穿越連永恒賢者也不曾掌握的航道,就能來到那些古族的居所。
黑市與神血獵人的誕生,被認為是東方古族所展開的,針對六神及其眷屬的一場報複。
這群沒落的,古東方文明曾經的統治者,在六神教會高層半是唾棄,半是妒忌的想象中,用黑市源源不斷輸來的神血取樂,将海島燃得通明。所以海的盡頭,仍存在着半真不假的白晝。
牧師發出被激怒的嘶嘶聲:“他們擅闖君王聖地!”
“聖地?”鎮律一揚眉頭,捕捉到這個關鍵詞,“能被稱為聖地的地方并不多。”
而凜冬鎮這個隻有一間教堂,兩個牧師的邊陲小鎮,怎麼看怎麼都不符合聖地資質。
牧師陰冷盯着他。
與此同時,另外兩個神血者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生機在源源不斷的流失。
人生是一場旅程,而他們正被迫無限加快腳步,加速奔向那一終點。
這怎麼可能。他們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離開秩序之都一路行來,途中所有主教都要向他們低下頭顱,生命也舉足輕重——
怎麼可能随随便便終結在一個外鄉女人的手上,終結在她輕而易舉的兩支箭裡。
兩人搖搖欲墜的自尊心迫使他們愈加用力地盯着應長生三人。
其實隻盯了應長生一個,因為實在太過迷人,很難再移開眼。
也太過危險,很難叫人覺得他是千千萬萬平凡中的一個。
盯得久了,那張令人目眩的面容,逐漸和秩序之都高層憤怒下達的谕令重合,其中一人失聲驚叫:“你是殺了…殺了宗座的渎神者!來自天不夜的渎神者!”
秩序之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大事,或者說,整片大陸都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大事。
君王座下的兩位傳奇之一,所有神眷者、牧師與主教的首領,大陸北邊的第三号人物,死于一位年輕人的手上。
來曆天不夜。
應長生偏頭,白發、黑眸、紅月,如同谕令裡的模樣。
他朝兩人冷淡地颔首示意,像一個承認。
那人又感到憤怒,唯獨這一次,他的憤怒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力量,隻能讓他的生命源源不斷流逝,多麼像個小醜,因為他是任人宰割的那一個。
好在,挑釁君王的人是活不長的。
極端的情緒下,他又哭又笑:“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圖蘭朵看着他們,不免想起不久前天不夜的反應。
天不夜聚集着世上各式各樣的怪胎,加入天不夜的那一刻起,意味着你已經站在六神教會的對立面。
即便如此,當時應長生的舉動也引起過廣泛的質疑,因為殺死君王的代行者,代表着接踵而來的君王怒火。
任何人都不會想要直面神靈怒火。
應長生少有地略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解和不耐:“那麼我和憤怒君王隻能存活一個,一直以來,不都如此嗎?”
鎮律望着他笑了,走下來拉住他:“沒有區别,隻是你在六神,到時候應該是五神那邊的名号,會從渎神者變成屠神者而已。”
應長生擡頭,圖蘭朵旁觀着,她現在回憶起來仍然那很确定那雙眼睛是看向鎮律的,隻裝着鎮律一個人,眼神全然的明亮剔透,壓不住般從白發紅月與五官的靡豔中透出來,就在那一刹那,圖蘭朵忽然覺得或許命階盡頭應長生,并沒有那麼可怕:“我更喜歡後面一個。”
“我想也是這樣。”
時間回到現實。
光明燃盡,雙生牧師不得不面對隊友重傷的局面,實際上,他們也未必全然無損。
更高大那位不甘地做出選擇:“撤去他們身上的死亡詛咒,我可以讓你們把祭品帶出凜冬鎮。”話是對着鎮律說的。
“很劃算的買賣,我是指對于你們而言。”
鎮律平靜地做出闡述,“凜冬鎮還有很多的居民,新的棺材匠剛剛上任,神血者完好無損,凜冬鎮的循環依舊維持,鎮民以自己最恐懼的方式死去,并且在死後的時間線中,仍然循環經曆着這種痛苦。”
他實在是太穩定,以至于沒有辦法聽出半點褒貶,或者個人情緒的偏向。牧師等待着他,圖蘭朵也等待着他。
在等待的過程中,圖蘭朵順帶瞟了一眼應長生,發覺他應長生很安靜,沒有半點要動手的意思,不由放心許多。
這很罕見,在天不夜的形容中,應長生時時刻刻都像要去殺人或者剛殺完人回來。
恰恰相反,鎮律屬于殺人時也沒有殺意的類型。
譬如此刻。
“牧師先生,你們是不是忘了鎮上有座酒館,能在裡面見到亡者,跟随着哪位亡者出去,就能進入到他死前的時間線?”
他們來凜冬鎮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帶走克諾伊和孩子們?這是最基礎。是解開赫柏死亡的真相?是為赫柏複仇?還是解開籠罩整個凜冬鎮的謎題和詛咒?
為什麼不能全都要。
牧師弓起脊背,團成一團,仿佛随時發起攻擊的蛇。
鎮律最後一句話落地:
“所以你們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