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君王…”
圖蘭朵重複一遍這個名諱。
天不夜的人,對六神從來沒有什麼尊敬,對自己的生命也是:“當然,我們看到的是祂的投影,初臨的投影。如果是真身的話,我多半已經不能在這說話。”
那應長生呢?
應長生還是會照舊直視,照舊拉一把她。
該念頭沒有根據地闖入圖蘭朵腦中。
假設她因為看見,因為直視憤怒君王而死,那麼人們一定會把她的死因歸咎于此。
因為在大衆的認知中,神是不可視、不可知的。
神為什麼不可視,又為什麼不可知?
大部分的人會毫不猶豫告訴你因為神等同于偉大本身,偉大需要極度的敬畏。
那麼神又為什麼等于偉大?
剩下幸運的極少數人,或許能夠得知世界上六條規則支柱,對應六神,對于從屬于自己這條規則支柱的超凡者,相應的神靈完全支配他們的生死。
所以神等同于偉大。
圖蘭朵中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她知道六條規則支柱的真相,同時在命階途徑走了很遠,從小接受着相對真實的有關于神靈的文史教育。
所以她知道六神的偉大來自于流血。
神擁有對于超凡者的支配權,并且充分利用着屬于祂們支配權的每一寸價值。
這樣的解讀,直指六神的部分本質,能夠很好地消弭對六神不必要的恐懼,天不夜的大部分人都擁有像圖蘭朵這樣的解讀,隻是沒有她深入——當然啦,即使圖蘭朵是少數中的極少數,幸運中的極幸運,她也隻能夠直指部分本質。
神不可知。
但應長生呢?
命階盡頭應長生。
天不夜成為世界上第七座不夜之城,并不是六神真的希望有第七座不夜之城出現。
圖蘭朵相信,某種程度上,他是世間最了解六神,最接近六神的人。
應長生不認同、不了解世俗的觀念與規則,可他的無懼不來自于這裡,恰恰來自于了解。
他了解非世俗化的部分。
世間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所以應長生隻會選擇直視,隻會選擇繼續拉一把她。
畢竟應長生當初在酒館門口,連素不相識的神血獵人都會救。該群體風評極差,在大陸惡名昭著,在天不夜同樣不大受待見,圖蘭朵有資格認為自己比神血獵人受應長生待見一些。
紅色的披風在不斷前進,時間線無形翻滾。
781年的寒冬,那也是一個夜晚。
閃耀星辰高挂于朗朗夜空,月亮皎潔,不受雲層遮擋,更沒有随時随地漂浮着的厚厚一層霧氣,雪積得很厚,與家家戶戶的燈光互相照亮,冰雪浮動暖意,在更遠的道路,一道道的車轍盡頭,有車馬聲陸續傳來。
石子路、灰白為主的淺色尖頂石質房屋——這幾乎是凜冬鎮的特色,但沒有布滿落灰,還是新的,很整潔,三三兩兩的人推門而出,帶一點壁爐的、飯菜的味道,對應長生四人和那襲紅披風視若無睹。
這本來就是781年最普通的一天。
而憤怒君王…君王從來和人不在同一個維度。
以應長生的視角來看,灰霧潺潺地從紅披風背後,向小鎮的各個角度延伸出去,如同招搖的昆蟲肢節變細,變千絲萬縷,變成一張蛛網,逐漸密不透風地勒住小鎮。
披風是盤踞在中心的蛛網。
“克諾伊!”
他們逐漸走到中心,廣場由整齊的方磚砌成,噴泉顯然還在使用,盡管天寒地凍,但是噴濺狀的冰花晶瑩剔透,凝固在冒出的那一刻,簇擁高高在上的女神神像。
說話的婦女三十來歲,一頭克諾伊家族标志性的褐色頭發,聲音帶有鮮明的怒氣,她拎着個和她生得很像的男孩,“今晚是女神的誕辰夜!這個時間你不回家吃飯還在外面幹什麼!”
果然,廣場上的人并不多,行人大多流向他們家中,燃有溫暖壁爐火光的地方,女神神像下有個少女,正在虔誠許願。
石雕的神像柔白,線條雲朵般的優美,女神微低着頭,眼睛半斂拉出狹長的形狀,自冰花的寶座上俯瞰着祂的信徒們。
“斯内芙洛德。”
老闆娘張嘴,發音不同于北大陸的通用語言,也不同于他們所了解的任何一種語言。
鎮律從這幾個字中,捕捉到一點和凜冬鎮居民幾百年後口音的相似:“憤怒君王沒有降臨前,凜冬鎮當地的語言?”
六神沒有降臨之前,四塊大陸本就是不互通的,正如一塊大陸上,也可以存在着很多種語言。
“斯内芙洛德,北地女神。”
應長生将名字重複一遍,他似乎沒有掌握這門語言,也沒有按照老闆娘的發音來念,隻是在模仿,依循着記憶某些片段進行模仿,“意為凜冽的,永久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