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正中,荷花敗,宴正酣。
蔣芙想回家,問了沈聽南不知多少遍,她都當聽不見。
她就是想讓她被别人讨厭久一點,嘲笑久一點。
她罵了她,她一定在心裡記恨,然後在這邊找回來。
真是城府極深,心眼極小的臭女人。
蔣芙隻能喝茶發呆,思考怎麼把镯子隐瞞來處送給母親,心頭突然泛起一陣詭異不知名的急跳。
她輕呼一聲,臉色唰地慘白,捂住胸口。
沈聽南回頭,眼中有幾分真切擔憂:“怎麼了?芙芙,你身體不舒服?”
蔣芙點頭:“我不舒服,我先……”
崔元香捏着團扇遮臉而笑:“是真不舒服,還是看我們沒人理你,自己知趣想走啦?”
“滾吧你。”蔣芙随口罵了一句,站起身,有什麼東西從她袖口滾落,掉在地上清脆一聲。
雕蘭镯子碎了。
蔣芙皺眉,越發覺得不祥。
“我回了!”
她才擡腳,便被崔元香拉住,後者指着地上的镯子:“這不是聽南的手镯嗎?她才在我家工匠那取走,就被你要去了?怪不得我怎麼問去處,她都不說,蔣芙,你未免也太跋扈了吧?”
蔣芙甩她手:“我沒要,是沈聽南自己給我的,你放開我!”
崔元香練過武,她不松,她就甩不掉。
“蔣芙,你真是狼心狗肺,聽南給你那麼多好東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到你這就成她非要給你的了?你知不知道喂狗,狗還能看家護院呢?”
蔣芙死活掙脫不了,臉都憋紅了。
這在别人眼中,就是她被崔元香當衆揭穿的心虛與窘迫。
“沈聽南,讓你看家護院的狗松手!”
崔元香臉色一沉:“你說誰是狗呢?”
蔣芙擡手給她一巴掌:“誰問我,誰就是狗!”
崔元香被打懵一瞬。
蔣芙力氣很小,打人不痛。崔元香隻是在震驚,震驚居然有人敢在這種場合打她的臉。她活這麼大,自己爹娘都沒打過她臉。
火氣從心頭升騰而出,她用了功法,三兩下把蔣芙按在地上回了幾個巴掌,打得蔣芙臉上紅紫,滲出血迹,還要再打,聽見沈聽南的哀求聲。
“阿香,你放了芙芙!你會把她打死的!”
蔣芙氣極,往上擡了擡臉:“别聽她的!打啊!繼續打!打死我,你們就都開心了!都如意了!就在這!打死我!”
她還手反擊,無力的巴掌落在崔元香臉上,又薅一把她的頭發。
崔元香再次被激怒,全力與她厮打起來。
“這是發生了何事?”
一道幹淨溫潤的男聲響起,隔開了人群,向糾纏在一起的兩個女子走來。
他擡了擡手,身邊人便領會了他的意思,将壓在蔣芙身上揮掌的崔元香拉開。
幽暗的蘭花氣息又暗渡了過來。蔣芙掩飾落淚的動作,幹嘔了兩聲。
“此事因何而起?”
高高在上的,審視的聲音。
沈聽南擦拭眼淚,上前回話:“不過是小女兒口角,公子不必插手。”
蔣芙頂着腫臉,問那位公子岢:“敢問我能回家了嗎?”
駱岢呼吸一窒。他生平第一次見這麼狼狽的女子。
巴掌的血痕、發髻散落、披帛撕裂。
然而就算狼狽至此,她也有一雙執拗有神的眼睛。
“……自然。”
蔣芙于是拍拍屁股離開,途徑之處,旁人都給她讓路。
沈聽南追了上來:“芙芙,我和你……”
蔣芙加快腳步,連罵都不想罵她。
出了筵宴,她往高處看,在一處屋頂上找到了閑坐的張闵。
他像一隻懶貓一樣,眯着眼打瞌睡。
聽到蔣芙呼喚,他擡起眼皮,飛身下來。見她臉上有傷,新衣服也被撕壞了,皺眉:“誰?”
“崔元香!”蔣芙擦痛出來的眼淚,“之後再找她報仇,現在你背我回家,我心裡很慌,必須現在見我娘一面!”
“夫人?她怎麼了?”
蔣芙已經在往他背上爬:“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不好的事,也許到家一看就沒什麼事了,我想快點回家!”
張闵意會,不再多言,用了輕功步法帶她往家的方向跑。
兩側的臉火辣辣的疼,她顧不上,緊緊抓着張闵的肩膀。
終于回到了府裡,還沒進去便聽見哀嚎和男人的怒吼。
她家不大,隻有三間房,一個小院子,一個走廊。家裡鬧出什麼動靜,街上聽得一清二楚。
她從張闵背上下來,心道果然如此,奮力往家裡跑。
母女連心,此刻蔣芙心裡鈍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