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芙盯着他泫然欲泣的臉,雖心有負罪,但還是覺得實話實說對彼此更好。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
駱岢想過她會否認,也幻想過她對他笑一笑,說其實一直都是喜歡他才在他身邊。種種情境,他從未想過蔣芙會反問他,為什麼要喜歡?
是啊,她為何要喜歡他?
趁着把他問老實的功夫,蔣芙将他拽坐在身邊,沒松手,怕等下他回過神來又要跑。
“你是長得不錯,你家門第也高,你還似乎有文學上的造詣,可是,我對這些全不感興趣。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呢?”
駱岢的手動了動,掩飾低頭,滾熱的淚落在腕上。
蔣芙還在說,她想到了更可笑的地方:“而且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我覺得我對你态度很差,我那麼欺負你了,你不會以為我是喜歡你才欺負你吧?”
“我沒有那麼自負,不至于誤解蔣娘子的心意。”
他悶聲說,鼻音有些重。
并且,駱岢不覺得蔣芙有欺負過他。她隻是對他說一些難聽的話而已,她不就是嘴巴很毒的人嗎?
至于心悅于她的原因,他也曾迷茫過為何是她?
既成事實,再回憶就進入了情人的眼中。
駱岢想起很遙遠的一次,郡公府籌備賞荷筵宴接待公主,他被父親叫去露面,那時他就見到蔣芙。
若非命中注定,筵宴上那麼多女眷,他為什麼偏偏隻與她目成?
後來她在人前對他告白。
駱岢想,如果那時候答應她好了。
雖然她是為了不想嫁給金無盡才借了他的名聲去頂,但在天子面前,他若應下,她無論如何也要像她說的那樣嫁給他。
可惜那時他還不認識她,不知曉她。
她過去罵他,每句話罵得都是對的,是他内心深處所認同的。
她毫不留情地揭穿,将他隔在外面的紗簾撕碎,暴露出最真實、最惡劣的本我。
别人見了會被吓跑的樣子,她視之如常。
怎能不讓他有期待?
或許真如她所說,他是個虛僞的人,不然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哭給她看?
他清楚自己的相貌,懂得怎樣能将優勢發揮到極緻。
在蔣芙眼中,駱岢此刻哭紅了眼尾,變成了琉璃燈一樣脆弱美麗的人。
她幾乎沒見過人哭,更不用說像他這麼好看的男人。被他用一雙淚眼瞧着,縱然鐵石心腸,也挨不過良心。
“别哭了,這次你幫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往後想讓我為你做什麼,你盡管提。”
這話她是說着客套的。駱岢這種人,能有什麼忙要她幫?
等真有什麼大事需要她的時候,人都走了,她不信皇帝的人會一直關着他們。
天子留她與張闵在這裡,名義上是成全駱岢友人同遊,實際上就是為白明旭留長安打掩護。她這幾天就想明白了。
而他們的事總有辦完的那天。到那時,她就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見他們這些人了。
“盡管提?”
蔣芙将目光錯開,她不太适應光風霁月的公子露出這種示弱的姿容。
随即眉頭一皺,想他是不是在有意勾引自己。
應該不會。
“你……盡管提。”
駱岢于是道:“那娘子便嫁我吧。我會明媒正娶,聘禮都随你挑,想要什麼都可以,我都給你。”
蔣芙:“什麼?”
她握着他的手被反過來摸了摸,駱岢像是重新點燃了希望,淚水濡濕的睫毛抖了抖:“我想你嫁我。”
蔣芙一下把手抽出來,表情詫異裡帶着嫌棄:“我看你是瘋了!”
瘋了?
駱岢低笑一瞬,淚又滴滴答答往下落。
蔣芙語氣鄭重:“公子,冷靜!你并不是真的喜歡我。你會有這種錯覺,純粹是你沒接觸過其他女子,其他女子也沒像我這樣得寸進尺!大家都捧着你,隻有我逆着你,讨厭你,罵你,你因此對我印象深刻,在心裡把我和别人做了區别。但這怎麼可能是喜歡?你喜歡一個人,一定是要有欲望想要這個人的什麼!而我無财無色,你……”
駱岢垂眸:“是你說答應我條件的,你不守信嗎?”
他聲音暗啞,每一個音節都像在水裡浸泡過,講話濕漉漉的,令人不自覺想要憐惜。
蔣芙一時不知如何自處,被他緊逼着,耳後也逐漸蒸騰起了熱氣。
然後她想到辦法:“駱岢公子,你說别人要是知道你在我面前這副樣子,會怎麼想?”
駱岢愣了一下,自語道:“你不會告訴别人的。”
蔣芙終于找回了底氣,挺直腰闆:“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駱岢沉默。
蔣芙放下魚鈎,引導他:“你還有換要求的機會。”
駱岢也不掉眼淚了,立即道:“我換,你還是什麼都答應嗎?”
蔣芙道:“隻要你不讓我嫁給你。”
駱岢眸子黑漆漆看她:“那我要你坐在我身上親我。”
“……?”
馬車陷入詭異的靜谧。
蔣芙與他對視,良久,撐着硬邦邦的臉笑了一下:“你沒事?”
“你不是看着别的小娘子被雨淋都不肯把傘借出去的人嗎?你要親我?”
“嗯,想親。”他極其淡定。
蔣芙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玩什麼破窗效應,先提出一個她絕對抗拒的,再提出一個稍緩和的。
“你想好,我親你,可是我占便宜。”
駱岢不看她,催促:“你考慮好了嗎?”
他們聊了太久,馬車要停下歇息了。
蔣芙沒再猶豫,扶他肩膀起身,像之前那次幫他掩飾喉結時那樣跨坐在他腿上。
她能感覺到,兩人接觸的瞬間,駱岢身體僵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香,淡淡的蘭香,天氣轉涼,他身上反而暖融融的。怎麼會有人冬暖夏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