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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嬿回豪邁的腳步一頓,給他表演了個當場石化。
這人是不知道尴尬嗎?也對,畢竟尴尬的人又不是他,何樂而不為呢?
走出偏殿的時候外面已是霞光漫天,绯金色的夕陽斜照,映得連廊宮閣宛如畫中。晚風微涼,被汗濕的衣裙此刻貼在身上帶起幾分冷意,沈嬿回攏緊了身上的侍女外袍。
沈家的馬車等在宮門口,沈夫人站在馬車邊上翹首以盼,遠遠看見沈嬿回與柳玠并肩而出才放下心。
“嬿兒,你可還好?”
“阿娘,我沒事。怎麼沒去馬車裡等?”沈嬿回握住她微涼的手。
沈夫人搖了搖頭,帶着她上了車。馬車起行,辘辘駛上宮道,一路上沈夫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今日的情況雖然她并未親眼看到,但敬亭侯世子被人下藥暗算、王家長公子也在偏殿遇襲之事仍是傳得沸沸揚揚,嬿兒也在席間不知所蹤,還好柳玠及時送來了消息,饒是如此,她也禁不住後怕。
她掀開車簾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宮牆,又一次覺得還好今日帶了柳玠,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回到沈府後,沈嬿回先去了淨室沐浴更衣,聽說了今日之事的胭脂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伺候。
“小姐,都怪胭脂沒用,不然今日就能跟去,寸步不離地守着小姐了,絕不會發生這種事。”
胭脂手上沾了白色的膏藥,正往她頸部的傷痕上點塗着,語氣中溢出心疼。
沈嬿回笑着搖了搖頭,這才哪到哪,作為古早女配,就吃這點苦已經算是幸運了。
不過胭脂大概不會理解,她隻覺得自家千嬌百寵的小姐近日可真是受盡了磨難。從年初到現在,又是落水,又是被綁架,又是被下藥的。
這廂收拾妥當後就去了前廳用晚膳。
柳玠照舊坐在她爹身邊,經此一事,座上賓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爹對柳玠的感情了,兩人簡直如忘年交的好兄弟一般。當然,怎麼看都是她爹剃頭挑子一頭熱。
“柳兄弟又救了小女一次,沈某真是無以為報,”沈父端着酒杯沉吟着,俊朗的臉色微紅,一副喝上頭了的樣子,“如柳兄弟不嫌棄,不如我讓嬿兒認你做個義兄……”
對上柳玠看過來意味深長的笑容,沈嬿回大窘,及時出口阻止她爹,“欸欸打住!娘您管管他!”
沈夫人笑着奪過他的酒杯嗔道,“嬿兒說的是,又說醉話。”說着朝柳玠歉意地笑了笑。
其實沈父說的也不全是醉話。
到底是在魚龍混雜的朝堂站穩腳跟多年的人物,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今日之事必有後手,皇後娘娘已經命人徹查此事,但難保日後不會再有此類腌臜事牽扯到沈嬿回,而柳玠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江湖人,留他在身邊倒不會招緻朝堂上的隐患,另外也好讓他如今日這般庇護嬿兒。
此時見柳玠不置可否地沒接話,倒也覺得是有些唐突,話題遂就此揭過。
又過了一陣,忽然有小厮闖進來禀告,“老爺,王家來了人,還擡了些東西……”
在座的沈家人看起來倒是鎮定,柳玠将目光望向沈嬿回,見她一副“早知如此”理所應當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疑惑。
“将人請進來吧。”
沈将軍發話後,沒多久小厮就領着王家的人進來了。
打頭的是一個管家裝束的中年人,蓄着山羊須,後面跟着的小厮擡了四個大箱子,他進來拱了拱手後皮笑肉不笑道,“叨擾沈将軍了,今日在下奉我家大人之命前來。”
“我家長公子之前幸得沈小姐芳心,王家本欲與沈家結秦晉之好,無奈天不遂人願,今日在下是來退還之前兩家交換的庚帖,并備薄禮聊表歉意。”
“願沈小姐此後另覓佳婿。”
一番話講得體體面面,隻是這張假笑面皮之下又含着些顯而易見的嘲諷。
他們沈家哪裡知道,他家長公子今日在宮宴中遇襲,回到府中昏迷至日暮方才轉醒,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與沈家退婚。
他家大人動怒打了他一巴掌斥他任性妄為,長公子面色鐵青,含淚下跪才訴出實情:原是沈小姐竟與别人有染,青天白日與人在宮中苟合。
他家長公子自小端方有度,背負家族興衰從未行差踏錯,都是被沈家小姐賴上之後才日漸喪頹,如今更是受此大辱。王大人沉默思索片刻,終是同意了退婚。
沈将軍靜靜聽完暫未表态,而是默默看向了沈嬿回。
平心而論,他也是希望退婚的。
這樁婚事會将沈家扯入朝堂渾水不說,還讓嬿兒屢次遇險,就今日之事說不定都脫不了幹系。更何況,王銘對嬿兒甚為輕視,非是良人。
可他又擔心今日剛受驚的女兒一時想不開。
而沈嬿回作為在場之人目光的焦點,淡定的拈起茶杯抿了一口,聲音平靜道,“那便退婚吧。”
此言既出,在場之人都有些驚訝。
柳玠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更是一眼不錯地盯着她,好像是在看這副古井無波的從容表皮下,是不是正在嘤嘤直泣。
沈父驚訝之餘又很快回過神來,幾句寒暄之後讓下人送他們離開了,那些箱子自是原封不動地讓他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