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很少往内地跑,除了從前要打比賽,他幾乎不去内陸。贛省他隻去過一次,還是比較大的省會城市,對賀昀澤口中的“鄉下”沒什麼了解。
“這麼好?下次一起回去看看呗。”倒不是傅越在哄人,他自己也很好奇賀昀澤口中的老家到底有多好,或者說,他不介意和賀昀澤一起去。
賀昀澤卻搖了搖頭,堅定道:“還是不了,我沒有東西在那了,所有家當都在小閣樓,不太想回去。”
傅越沒有立刻回話,他能感覺到賀昀澤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隻是還在猶豫,他不需要做什麼,對方願意說便說,他隻要當一個傾聽者就好。
房間内一片寂靜,賀昀澤大概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傅越,你怎麼不說話?”
“在等你說,小朋友,有心事這三個字都快寫臉上了。”言罷男人指了指青年略微下撇的嘴角,意思是太明顯了。
“是嗎……”
“嗯,是啊。”
“我其實……”賀昀澤歎了口氣,也不焐被窩了,一個側身,坐在床沿,和傅越并肩,“我家裡人在我小學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沒了。沒辦法,隻能借住在舅舅家。”
青年并沒有多詳細地去描述那段時間,但任何事隻要和“意外”、“借住”這些詞挂上鈎就準沒好事。傅越自己并沒有這種經曆,對自己老爹那些事也不感冒,隻覺得對方咎由自取。
“反正吧,他們對我挺一般的,我爸媽留給我的東西我最後隻拿到一部分,畢業了我就走了,不想和他們住一起,看着心煩。”賀昀澤不喜歡将自己的過去說給别人聽,但對傅越好像又覺得無所謂,反正他也隻是想把苦水吐一吐,也沒想着要博取同情,他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一般’?‘一部分’?”傅越轉頭,看向賀昀澤,隻是這一次,他沒在笑了,“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他們對你得多‘一般’你才會覺得心煩,直接出了省來這裡,甚至‘一部分’的錢還不夠你上個大學?”傅越自己是為了打職業才沒再繼續讀,賀昀澤又不是職業選手,也沒有準備去打職業,他有什麼理由不讀書?
“我成績很一般,隻夠讀個民辦大學,開支挺大的。”賀昀澤不知道傅越能不能理解,眼前這個人是富家子弟,并不需要為了生存而精打細算,但他不一樣,以前隻是想辦法吃飽飯都要費盡心思。
不過也僅僅是以前了,自從認識了傅越,他身邊的一切仿佛都被改變了,不管是生存條件,還是周圍的人,他見過了很多和從前不一樣的人,也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咄咄逼人。
“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已經不想和他們扯上關系了,我本身也不是塊讀書的料,就這樣也挺好的,總之,還是謝謝你,傅越。”
男人隻是看着他,見賀昀澤真的不太在乎,這才扯出一個笑容:“謝什麼,都一個多月了,熟人了,說這種傷感情啊賀小澤。”
“好,那我不說了。”賀昀澤想了想,最後又道,“我以前還以為你們這樣的有錢人不會和我這種普通人交朋友。”
傅越難得沉默,但最後才道:“每一個想好好活着的人都不普通,不要妄自菲薄啊小朋友。”
兩人關燈休息時已經很晚了,賀昀澤大概是真累了,沒一會兒呼吸就漸漸平穩下來,似乎已經進入夢鄉。
但傅越睡不着。
老實說,他的确沒有交過這樣“普通的朋友”,家世普通,生活普通,學曆普通,甚至還有些小凄慘。傅越并不會對這類人有什麼偏見,在他自己看來,他也就是個有點小錢的普通人。
可不就是這樣麼?除了超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普通人,隻不過因為閱曆和财富的不同“普通人”這三個字前面多了些定語。
“有點小錢的普通人”那也是普通人。
如今,真的同賀昀澤走近了,他才發現原來他每一個輕描淡寫的詞都很不容易。也許是苦難造就了現在的賀昀澤,然後這個剛成年的小朋友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面前,與他相遇然後相識。
還好退役得早,不然小朋友可就要無家可歸了,不過,也許這就是緣分吧,傅越心想。
“晚安啊,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