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汀夷剛給李林檢查完義肢,出門便撞上了韓生。
這位長老平日行事最是穩重,可此刻卻一反常态,拉着慕汀夷又是道謝又是感慨,說了沒幾句又抹起淚來,嘤嘤地哭着“老掌門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和“百年之後我也有臉去見老掌門”,雲雲,喝醉了似的絮絮叨叨,聽得慕汀夷頭疼扶額。
其實今日對上宋輝,慕汀夷并沒有十全的把握。
若全盛時期自不必說,這等小人渺小如蚊蠅,她都懶得看一眼。但今非昔比,女仙君再是高傲,審時度勢還是會做的。
硬剛是下策,慕汀夷決定出其不意,于是出手果決,且首先就沖宋輝。為此她不僅使用了一天兩個時辰的肉身權限,還化了部分本命仙器。
原本她是想自己斬殺邊鵬升——此人不除,不僅後患無窮,也難以服衆——沒想到李林沒聽她吩咐好好休息,頂着劇痛也要趕來,隻為給師父報仇,這俨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慕汀夷。
不過一招制敵,也已震懾全場!
雖然韓生哭哭啼啼的内容基本全無營養,不過也終于提到,好幾方勢力已登門拜訪,有意交好。即便不多,但對于如今的落魄宗門而言,可謂雪中送炭。
慕汀夷靈力耗損嚴重,對韓生喋喋不休的恭維煩躁不已,正要斥責令他閉嘴快滾,謝孤衡已經端了熱茶來,一邊給她斟上,一邊和顔悅色對韓生道:“長老,今日大家都辛苦了,衆多弟子受驚定需要門派安撫。另外護山大陣有幾處還需改進,我晚些時候整理出來呈于長老。”
韓生這才醒悟自己是有些亢奮了,老臉一紅,歉然道:“那便不打攪慕姑娘休息了。在下先去瞧瞧掌門。”
他又與在裡屋休息的李林說了兩句,确定其無礙後才告辭。
慕汀夷兀自想着邊鵬升怪異的屍首,謝孤衡已坐到她左側,隔着點距離沖她笑道:“君上為了劍宗還真是盡職盡責啊。”
她睨他一眼:“你的傷若能快些恢複,我哪裡還需這般勞心勞力?”
“這也非我所願,這段時間還是要繼續辛苦君上了。”謝孤衡裝模作樣咳嗽兩聲。他特意叫折隐送來療效一般的丹藥,就是為了延緩傷勢恢複。如若他願意,現下居然還能咳幾口血出來,苦肉計真假參半的,最是逼真。
慕汀夷不知是懶得計較,還是真信了,總之沒再追問。
他沉吟幾許,又道:“不過麼,君上如此費心,真是讓在下愈發好奇了。”
“什麼?”
“你逗留人間真正的目的。”
慕汀夷猛地看向他,正想斥他越界,一時卻結了舌。
這厮正說着話呢便将身子探來些許,銀發瀑布似的傾瀉在肩側,幾縷盤旋暗紅桌面,襯得發絲色澤绮美。單手托腮,一雙狹長的眸子微眯了瞧她,含着淺淡的笑意,有狐狸的妖媚,可又純澈得像山頂常年不化的雪。
慕汀夷被直視得耳根有些燒,視線逃避地落在他眼睫上,在那纖細濃密的小扇子輕顫的瞬間想起振翅的蝴蝶。
蝴蝶正落在她心尖上,微癢,卻難以忽視。
不合時宜地想起昨日謝孤衡将她抵在榻角,這雙垂着的眼睫也是這樣壓着眸子,那時眼底的情緒比此刻更危險。
慕汀夷呼吸緩遲,于是忘了訓斥,還欲蓋彌彰地下意識往右-傾了身子,撇臉抿茶:“此話你已問過我,再問也是一樣。”
上回在靈械堂的對話,二人不歡而散,謝孤衡用馭雷槍好不容易将她哄好,看來她是無論如何不打算說了。
但謝孤衡迫切與她多些聯系。雖然如今她為系統,正為羁絆值而努力。可慕汀夷就是太努力了,照這個速度下去,用不了三個月,任務就能水靈靈完成。
甚至有朝一日,慕汀夷有了更快恢複肉身的法子,或是根本不糾結于此,她馬上就會拍拍屁股走人。
最重要的是,謝孤衡擔心她。其實他對慕汀夷此行目的略有猜測,深知其中兇險,若她打算孤身前往,他怎能放心?
可于他們而言,謝孤衡并沒有關心她和保護她的資格。
他坐正了些:“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除卻馭雷槍,我手頭上還有些個武器圖紙,任君挑選。”
她有些意外:“你……拿這個與我換一句話?”
“是。”
謝孤衡容色認真。他深知自己這副皮囊的俊美程度,加上百分百的深情與真誠,他有八成的自信——原本是十成十,但念及對方是慕汀夷,還是謹慎些——能讓她感動得和盤托出。
但事實證明,謝孤衡對她的了解果然還是超過了自己的俊美實力。
慕汀夷自聽見他的笃定答複,心情從“驚訝”龍卷風般疾速過度到“憤懑”,面色也逐漸冷了下來。
不是說握手言和、不做宿敵?這又是什麼花招?
慕汀夷不信這天下會有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終于開始往更深的方向去想。
于是一個可怕的想法很快從她腦中冒出——難道謝孤衡是想以這些圖紙套取什麼華澤的秘辛?
是了,這麼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了不被她看穿真正目的,還故意以那個含義不明、不可說出口的“老公”做煙霧彈!過後做個表面誠懇無比的道歉,為了顯得逼真,甚至交出了馭雷槍的圖紙!此番更是拿其他武器做誘惑,要的便是一個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