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道:“我觀這觸手顔色,當是比附身霍岩那隻還要厲害的邪靈。你是在何處遇見的?”
“這個說來話長了。”謝孤衡似有難處,但斟酌後還是準備耐心解釋,“我們妖界八域妖王是如何傳承的,你們可知道?”
莫說沉睡了幾百年的潼,就是身為妖族的商時語也茫然地搖頭,疑惑道:“難道不是妖王傳位于太子或皇子麼?”
“從前是的,不過……”慕汀夷看着謝孤衡,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所以是在沉仰海?”
謝孤衡倒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她:“沒想到君上居然清楚這等皇室秘辛。我也是涅……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與母後進去過一次,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那東西。”
“母後?”商時語驚訝地指着謝孤衡,“你……你是……”
“忘自我介紹了,”謝孤衡懶洋洋地一笑,沒什麼架子地沖她颔首,“後坤域皇子謝孤衡。”
商時語的臉瞬時就白了,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當場來了個九十度大鞠躬,手還沒擺好姿勢,謝孤衡已十分體貼地将她扶起:“不妨事,出門在外不講究這個。”
“謝……謝殿下。”商時語臉紅到滴血,俄而默默推到潼身後,才松了一口氣。
她偷偷打量不遠處的二人,一個比一個位高權重,修為高絕,撐得這屋内的空氣都稀薄了,内心簡直欲哭無淚。
雖然她常年呆在藥師谷,但外界的傳聞還是聽過一些,記憶裡華澤女君分明與後坤域的皇子謝孤衡是宿敵才是,可如今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很是融洽啊。
沒想到慕汀夷接下來的一句話,馬上回應了商時語的腹诽,就見這原本就冷若冰霜的女君,臉又沉了一個度,語帶質疑道:“第一次遇到那東西,不僅全身而退,還做好如此萬全準備,将它的觸手保存好帶回來?”
商時語當場被慕汀夷的氣場震得窒息,見始終含笑親和的謝孤衡也是一愣,少見地結巴:“我……”
慕汀夷閉了閉眼,說:“謝孤衡,我們談談。”
室溫跟着降了好幾度,冷得商時語直打哆嗦。她暗暗扯了扯潼的袖子求救。
潼雖然是個平和超然的性子,但也沒那受虐情節,自也想光速逃離,于是正色道:“商姑娘,此番抵禦獸潮受傷的修士衆多,雖然各大門派支援已到,但現下人手定緊缺的。”
商時語裝模作樣地将右拳拍進左手:“懸壺濟世是我們醫修的職責,事不宜遲,我們速速前去幫忙。”
二人一臉嚴肅地離開,實則是溜之大吉,生怕成為慕汀夷生氣後被殃及的池魚。
謝孤衡長歎一口氣:“君上,想談什麼?”
“就說你為何能帶回邪靈的觸手。”慕汀夷目光直直地看他,大有他今日不說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謝孤衡知道自己插科打诨是逃不過了,可那些事……要如何與她說?
看出他的猶豫,慕汀夷很爽快地道:“不能說,我替你說,是華澤天木告訴你,教你如何保存的,是吧?”
謝孤衡沉默了。默認了一切。
若慕汀夷的猜測不錯,她其實不該對謝孤衡這個态度。感激涕零她做不到,可柔柔眼神,緩緩容色,說聲“謝謝”是起碼的。
但她發現自己偏偏還有些怒氣,雖告訴自己,她慕汀夷承了别人的恩情是最沒資格生氣的,可她還是止不住憤怒。
憤怒之餘,說要談談,她卻也不知從何談起。
從前隻以為她與謝孤衡,是互看不爽的宿敵,除了相看兩相厭,再無其他交集。
可一朝流落人間,被刻意粉飾的真相一點點露出質樸卻撼動堅心的内裡,自己該怎麼接住這一潑洶湧浪潮,慕汀夷罕見地覺得茫然。
稀罕地看見了她的猶疑和躊躇,謝孤衡又不知歎了今天的第幾聲氣,走近一些,高大的身影将她壓住,細密眼睫蓋着淺色的瞳仁,像繁茂的一樹桃花往微波粼粼的春水裡,投下斑駁美麗的影子。
“知道多少了?”他輕輕搭着她的肩頭,寬闊的掌心貼着慕汀夷薄薄的紗衣,溫熱互相傳遞,分不清是誰的。
慕汀夷将臉撇開一些,語間有清楚的顫音:“那要取決你瞞了我多少。”她吸吸鼻子,擡頭看過來時眼眶有點紅,倔脾氣也上來了,“我告訴你謝孤衡,别以為你為我付出這麼多,我就會感恩戴德地、不顧一切補償你!我沒讓你做這些!
“那年雨夜,我沒讓你救我,我更沒叫你繼承華澤天木的力量,讓它救我,反噬什麼的也是你自己要拿走的!
“總之,我沒要你做任何事!這些都是你自願的!你别指望我感動然後答應你什麼無理要求!”
“是!天木給了我争奪君位的能力,可是我在位幾百年,挑燈批閱奏折,按時早朝,我禦駕親征,體恤百姓……我沒有愧對這個位置!我不欠任何人什麼!”
謝孤衡依舊盯着她,不言不語的狀态讓慕汀夷有些沒底,幹脆愈發惡狠狠的,破罐子破摔說:“現在看清了麼?我就是這樣自私、冷漠的人,你不知道吧?你以後還會因為看不慣我的惡毒和冷血,跟我最恨的人聯手殺了我!其實我早該死了!要不是你那年讓天木救我,我早就……”
“可以吻你麼?”謝孤衡突然打斷她的自我唾棄,說的卻是這個。
慕汀夷頓時啞然當場,圓睜的杏眼噙着點淚花,怒氣沖沖的,更多的是無措,腮幫子微鼓道:“謝孤衡!我在同你說正事!你以為我在開玩笑?還是故意轉移話題?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裝的都是你。”謝孤衡直白地說,身軀又壓點上來,将她抵在了桌邊,他極認真地掃一眼她的唇,視線早已搶先蹂躏過朝思暮想之地,可本人還在艱難克制着,保持君子之風的,又問一遍,“所以,可以吻你麼?”
慕汀夷腦子一片空白,漲紅着臉道:“謝孤衡……你放肆……”
“君上恕罪。”他深情無比地向她忏悔,卻依舊施了放肆行徑,含住妄想了四百多年的雙唇,潤濕那顆飽滿甜美的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