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玻璃心。”
沈清川将咖啡換到左手,右手拿起澆水壺,水壺有些重,他澆得小心翼翼,“沈萬霖現在什麼動作了?”
“過兩天開業喽。”江白喝了一口咖啡,“這沈萬霖真是個半頭青啦,明目張膽又心安理得的和親兄弟搶生意,真是又蠢又壞的歹狗一條。”
“沈萬霖去年從斯坦福商學院出來,有了些文化資本就整天嚷嚷着要做沈家的’救世主’。”沈清川放下沉甸的澆水壺,骨節分明的右手輕輕摩挲着骨瓷杯,“但沈家水深火熱,他沒有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本,光靠文化資本,照樣被他們玩得像條狗。”
“就是看我們表行做得風生水起,他覺得他又行啦,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就在我們隔壁開個表行,沈萬霖做人做得真是失體統。”江白靠着柚木書櫃,透過沈清川看向落地窗外的綠葉滿枝,“典型的彌賽□□結。”
“沈家現在是高樓起賓客宴,照這個勢頭下去,說不準什麼時候會樓塌。但隻要爺爺的身體出現一點不好的苗頭,沈家就會立刻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沈萬霖想繼續當富家少爺過好日子,對他來說,直接複刻山川表行确實是條明哲保身的路子。”沈清川放下咖啡,拿起澆水壺接着給發财樹澆水,“今天的豆磨得不錯。”
“難道我昨天磨得不好喔?”江白又細細品了一口咖啡,“無商不奸,也不知道沈萬霖會耍什麼手段,我們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沈清川撥弄着發财樹葉,澆水澆得仔細:“再看吧,他要是敢作死,再讓他死。”
“嗯。”江白左手食指輕輕敲着骨瓷杯,接着說,“你們沈家的烏煙瘴氣,我是不太懂,但既然沈萬霖能開得起一個和我們對标的表行,是不是沈家也有心栽培他?可是我們的生意好多都是靠沈家給的欸,這……”
江白頓了頓,沒再繼續往下說,一切危機盡在不言之中:甲方爸爸要把給他們的蛋糕,分出部分給别人。
“客戶的黏度和回購率怎麼樣?”
沈清川此話一出,兩人都陷入了響亮的沉默。
怎麼樣?就那“愛買不買,不買就滾”的銷售理念,能怎麼樣?
難得一向既來之則安之的沈清川也有了憂患意識,但江白不想回答這個難為人的問題。
這個玻璃心如林黛玉的老闆,批評了不接受指正,罵又罵不得。
猶豫了一下,江白撿了個比較好聽的說法:“有很大的發展進步空間。”
沈清川多少心裡有點數,就沒再說什麼,而是放下水壺,從褲兜裡掏出手機: “聯系一下這個号碼,姓顧,他要買盲人表。”
江白一隻手将手機從口袋裡倒騰出來,低頭看了看那串陌生的号碼,又擡頭,眯着眼謹慎地盯着沈清川:“你沒有罵他吧?”
江白跟了沈清川一年,沈清川什麼尿性他一清二楚。
之前有客戶打沈清川的私人号碼買表,沈清川直接讓人家去死。
“沒有。”
沈清川将襯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瘦勻稱的手臂,拿起澆水壺繼續澆水。
瓷白透着紫筋的手腕上,精鋼表閃着清冽的細細冷光。
“Ok,我去聯系。”
江白嘴上是這麼說,但其實心裡沒底:你最好是。
沈清川:“嗯,去吧,江小白。”
手握上門把,江白終于忍不住回頭,看向還在閑情雅緻澆着發财樹的沈清川,“老闆,那發财樹快被你澆到壽終正寝了。”
“吧嗒——”
幹脆利落的聲音,江白說完就關門走了。
沈清川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停下澆水的動作,眉頭微皺地看着新買的第三棵發财樹,猶豫了一會。
解鎖手機,點開浏覽器,打下幾個字。
問:發财樹怎麼養。
解疑小助手:用小盆,少澆水多噴霧,散光照多通風。
少澆水…多噴霧…
而沈清川早中晚各澆一次,比他自己吃飯還規律,且每次澆一滿壺,比他自己吃飯還饕餮。
買第一棵發财樹的時候,江白就說過沈清川,澆水澆得太頻繁。
但沈清川直接撂下一句:你懂個屁。
江白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随他吧。
徹徹底底感受過少爺沈清川的花式傲嬌後,江白徹徹底底地明白了一個道理:語言教人,終究是教不會的,讓事情教人,一次就足夠。
于是,江白默默看着,信徒沈清川虔誠地為他的發财樹準備了不鏽鋼水壺、玻璃水壺、水晶水壺和誇張的金水壺,什麼井水、地表水、山泉水、北極冰山水也都往水壺裡灌,然後每天定時定點定量地澆滿三壺水。
沈清川不在時就會安排人澆水,有時安排到江白,江白就硬着頭皮一邊澆水一邊錄視頻發給他檢查。
最後,果然不出江白所望,發财樹在沈清川的精心照料下,萎了一棵又一棵。
現在已經萎了兩棵發财樹,正是說話的好時機。
于是江白隻用一句提醒,就能讓沈清川低下他高仰的頭,動動金貴的小手指,打開浏覽器搜一搜“發财樹怎麼養”。
終于放下切割工藝精巧的黃水晶水壺,夏陽也開始慢慢變得灼熱,夏蟬也開始越叫越歡,沈清川陷進軟牛皮椅,擡眼看了看在牆上挂得安逸的古典鐘表。
十點零五分。
是時候了。
從抽屜拿出一沓資料,沈清川閉上眼,默念着:“今天暗殺誰呢?”
翻開——秦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