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節氣來的那一天,沈清川在英國。
倫敦的天氣陰沉,天空像一塊灰沉沉的布,覆得人難以呼吸暢快。
街頭的風裹着絲絲縷縷的寒意和微涼的水汽,撩動着沈清川的衣角和發絲。
幾片秋葉經不住風吹,瑟瑟墜落在沈清川跟前,沈清川穿着馬丁靴,一腳踩過,被踩的落葉發出“沙沙”的反抗聲。
雙手插在黑色風衣的口袋裡,沈清川散漫地掃視着周圍的熟悉。
熟悉的街邊店鋪亮起了熟悉的暖色燈光,是熟悉的溫馨和溫暖。
沈清川擡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倫敦還是倫敦,一入秋,天總是陰沉沉的,像一首冷凄的詩。
他在已經獨自在這首詩裡待了十幾天,從秋分結束到寒露降臨。
或許人生的意義就是要獨自穿過春夏秋冬。
這些日子裡,沈清川去柳賢家吃過幾次飯。
柳賢搬到了一個更安靜的街區,是一棟很普通的帶着小花園的别墅,相比之前的大莊園,沈清川覺得,這個複古溫馨的小别墅更适合這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
柳賢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和留學時吃的味道一樣。
餐桌上,柳賢給他介紹了幾個客戶。
吃完飯就該幹活了。
沈清川很快去拜訪了這幾個英國佬。幾天的拜訪下來,沈清川頗有收獲。
不愧是柳賢介紹的,全都是大佬客戶,錢多事少。而且正因為是柳賢介紹的,有兩位大佬客戶甚至很大方地将幾隻難得的古董級典藏表和市面早已不流通的限量表給了沈清川。
當然,沈清川給了他們很可觀的價格。
除了有一個客戶,是個錢多事也多的主兒。
裝潢考究的辦公室裡,沈清川看着這個西裝革履的英國佬,這個英國佬的性子和他的頭一樣,一絲不苟。
沈清川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他各種刁鑽的問題。
耐性被耗盡,沈清川很想直接掀桌不幹了,但又正因為是柳賢介紹的,所以他必須要禮貌微笑面對一切,不能拂了柳賢的面子。
剛應付完這個秃頭男,沈清川散步走在街頭,往公寓方向走。
突然,瞥到一個熟悉的角落,沈清川腳步猛地一頓,盯着咖啡店旁的小巷。
他的思緒回到三年前。
那個夜晚,連風都是凄冷的,沈清川買了杯熱咖啡暖手。不料,剛走出咖啡店門口不遠,他就被人拖到了角落。
劫持他的人粗暴地将他摔在地上,又粗暴地掏出一把匕首,沈清川看着那把匕首閃出來的冷光,心跳陡然加快,不知所措地開始大喊救命,中英雙語切換着喊。
終于,在歹徒就要手起刀落之時,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朝他奔來,那個高大的模糊身影旁,還跟着兩個同樣高大的身影。
然而,那個模糊的身影救了他之後,轉身就走,沒有再出現,之後就是,兩個保镖裝扮的人将他送回了家,他們也沒有再出現。
沈清川連答謝的機會都沒有。
心跳跟着回憶漸漸清晰,一種強烈的感覺湧上心頭,沈清川知道那個模糊的身影是誰了。
是顧行山。
想到這裡,沈清川連忙收回視線,擡起長腿急急地往公寓走,不敢再看那條小巷。
幾年過去了,那條小巷在沈清川眼裡,還是一樣的可怖。
回到公寓,泡了個溫水澡,沈清川躺到床上,開始了過去十幾天每天都重複的晚間哀愁。
十幾天前,他深夜飲酒,他們的唇碰在一起,随後是兩人心髒破碎的聲音。
接下來的這十幾天,沈清川幾乎每晚都在做噩夢,夢裡的主角永遠隻有三個——曾經夢到過的小男孩和少年,還有顧行山。他們在他的夢裡交替着出現。
每天醒來,沈清川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周公解夢。在周公解夢大全快被翻爛時,沈清川得出結論:
緣分沒用盡的時候,會用夢來還。
又一次回憶起那晚激烈又酸澀的吻,沈清川開始不平靜。
自從那晚過後,他感覺自己的世界更加混亂,那些無法描述的複雜情感讓他無所适從。
突然,一個哲學問題死死纏着沈清川不放。
我真的是直男嗎?
我…真的…是……直男……嗎?
大床柔軟,沈清川在上頭翻來覆去,深思着這一哲學問題。
最後,他得出結論:
一定是那個俱樂部風水有問題,以後再也不去了。
想的越多,心就越煩,心越煩,腦子就越活躍,腦子越活躍,就想得越多。
如此一個反複循環,沈清川終于煩成了一個無窮無盡的圓周率。
淩晨一點,沈清川估摸了一下國内的時間,然後,他撥通了江白的電話。
江白很快接通了電話。
沈清川:“江白,你在幹嘛。”
江白:“喲,沈老闆,您還知道這個世界有個人叫江白啊。”
沈清川:“……”
山川表行根本沒有國外的業務,英國是沈清川突然臨時起意要來的,在他親完顧行山後。
江白第二天看着空落落的辦公室,以為自己辦了件大事讓有情人成眷屬了,然後沈清川在床上下不來,他還特意等到下午的時候,才給沈清川打了電話以表問候。
沒想到,聽見的卻是沈清川是在萬米高空之上下不來。
沈清川叛逃,并以心情不好為由拒回一切信息,江白隻好一人挑起表行重擔。
現在沈清川終于打來電話,江白心裡的苦終于能說出來了,要加薪!必須要加薪!
江白:“說吧,這個點打電話來什麼事。”
沈清川清了清嗓子,小聲且語速飛快地念完:“我和顧行山親了。”
他這句話說得像有隻蚊子嗡嗡嗡地飛過,聲音是在太小,但江白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江白聲音陡然拔高,聲音仿佛要穿透屏幕,“親了?!”
沈清川把頭埋進枕頭,聲音悶悶:“嗯。”
江白驚得話都說不連貫:“靠北啦!怎麼就親了?!!!你!你!你!真是靠北啦!!!”
“不知道。”沈清川将頭埋得更深,此時他的臉已經微微發紅,耳朵也有些發燙,“就,我突然腦子一抽,就親上去了。”
江白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老闆,這是我第一次希望你不長腦子……”
“哎呀,親了就是親了,這件事也過去了。”沈清川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穩聲音,“對了,顧行山最近狀态怎麼樣?”
聽着沈清川的話,江白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顧行山。
電話開了免提,顧行山正唇邊挂笑地聽着他們說話,聽得極其認真專注。
江白撇了撇嘴:“拜托,我又不是他助理,我怎麼知道哦。”
沈清川哼了一聲,說:“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把我行程透露給顧行山,他來偷看我,連車都不換一輛。”
“……”
江白沉默地看了一眼顧行山,隻見顧行山笑得一臉甜蜜。
他很開心,沈清川心裡有他,沈清川惦記着他。
還在笑還在笑,有什麼好笑的!都露餡了還在笑!
江白默默地發出了一聲:“淦……”
沈清川緊追不舍:“快說,顧行山最近狀态怎麼樣。”
“還行吧。”江白歎了口氣,“就是聽葉助理說他每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笑得一臉甜蜜的霸總顧行山:“?”
江白的這句話,聽得沈清川身體一僵,他突然好難過,就像秋風穿過被踩得細碎的幹枯落葉。
“顧行山他……”沈清川緊皺着眉,疑惑地問,“不是本來就是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