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墜地的痛感沒有出現,反而是陷進了一張柔軟的大網,身體懸空,使力艱難。
頭頂的坑口合攏,泥土中鑲嵌的礦石發出螢螢綠光,勉強照亮周遭景象。
白甯杭偏頭。
閑待春和歸山繁也如她一般落入單獨的網中。
閑待春正艱難地與大網鬥争,試圖借力坐起身亦或是跳出去。
歸山繁閑适地躺着,翹起二郎腿,語氣悠閑:“我提醒一句,下面可沒有什麼好風景。”
白甯杭和閑待春聞言低頭一看,細細看了半晌,才發現下面偶有點點綠星,轉瞬劃過,又接踵而來。
如流動的星河。
“下面有河?”白甯杭打了個響指,火光席卷整個網下,她得以看清下面的景象。
河水奔騰,流速快得水流仿佛靜止。
“怎麼沒有聲音?”白甯杭察覺出了些許異樣,火焰盤旋着往裡面飛,沒飛多遠,又突然熄滅。
“白園長前來,有失遠迎,是我招待不周。”一道稚嫩的女音響徹在這方天地。
大網朝下緩慢移動,礦石散發出更加明亮的綠光。
底下景象仿佛是陰曹地府。
綠影幢幢間,一座如棺材豎立的宮殿在網下浮現,河流繞其周身盤旋而上,如同輕柔的絲帶。
一道矮小的身形伫立在宮殿與河流的陰影中,顯得那樣渺小。
随着大網的下移,白甯杭等人也終于被宮殿的影子籠罩。
落地,白甯杭才看清宮門前站着的是位小女孩,瞧着不過豆蔻年華。
她紮着雙螺髻,發間簪着青翠的綠葉發飾,皮膚潔白無瑕。
桃花面細柳眉,唇瓣比櫻花還要粉嫩,一雙眼睛裡滿是天真無邪,藕粉色緞面衣衫上,大朵大朵桃花以碧色絲線勾勒,呼之欲出。
看到她的第一眼,很容易聯想到釉玉胎瓷器。
“在下白甯杭,請問姑娘你是……”白甯杭行禮問道。
那小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袖子掩住唇瓣,“我就是詭妖城城主啦。”
白甯杭以為詭妖城中的妖怪都會和墨妖一個樣,詭妖城主怕是更加古怪。
但聽見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說她就是城主時,白甯杭心裡一跳。
怕白甯杭不信,她又掏出詭妖城城主令。
“我本來是要接你的,可是地下好繞,我繞了好久也沒發現你的蹤迹,還好你們拍拍地,我就知道你們的位置了。”
詭妖城主說話間,就像小女孩兒一樣,絞着手指,搖頭晃腦。
白甯杭客氣道:“多謝城主迎接。”
詭妖城主又是“噗嗤”一笑,“好啦,你們跟我進來吧。”
她蹦蹦跳跳,眨眼就到了宮門口,“喂,把門打開。”
整個宮殿渾然一體,棺材狀,一隻白骨大手從裡面伸出,将所謂大門實則是一整塊木闆緩緩上擡,白煙洩出,遮蔽住了詭妖城主的身影。
“請進吧。”煙霧散開,詭妖城主的衣擺很快消失在門裡的黑暗。
白甯杭擡腳就要進。
“說不準裡面全是白骨骷髅。”歸山繁故作陰森的話語傳入耳,很明顯不是在和她說話。
回頭一看,他正吓唬臉上已經沒有血色的閑待春。
“蛆蟲在腐肉裡鑽來鑽去,黃水淌滿地,斷臂殘肢還會到處跑。”
閑待春肩膀一僵,襯得歸山繁更像是愛欺負好學生的校霸。
“我聽聞詭妖城主府中還擺有頭祭,一進去迎面就會碰上顆顆頭顱壘起的高塔……”
一擊重響落下,歸山繁識相地閉嘴。
“你還是小孩子嗎?扯謊話吓唬人?”女子不滿地眯起眼眸,目光很快又從他的身上移開,落在安安靜靜的閑待春身上。
一瞬間,神情乍暖還寒,眉目柔和,語調如沐春風。
“歸山繁他胡說八道的,跟着我身後就好,有可怕的東西我會幫你擋住。”
她拉着閑待春擦肩而過時,一縷發絲揚起刮過臉頰,頓時騰起酥酥麻麻的觸感。
歸山繁仍停在原地,眼神落在那修長手指牽起的袖口上。
距離不算親密,但胸口裡莫名有股煩躁在湧動。
眼看二人身影就要沒入門中,歸山繁一個蹬地,瞬息到了他們身後。
手掌往閑待春後背一推,綠衣男妖措不及防地撲進黑暗中。
歸山繁握住白甯杭的手腕,女子如意料中地瞪大眼,而後因愠怒,使得眸光更亮。
“歸山繁!”
“原來裝膽小就能讓師妹好脾氣地哄着?”歸山繁松開手,拉開二人的距離,有樣學樣,做出一副膽怯的姿态。
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氣焰嚣張狠絕,此時又扮楚楚可憐,滑稽地令人發笑。
“其實我也很怕裡面有可怕的東西。”說完,泫然欲泣地挑起眼簾,很快又垂下。
白甯杭神情複雜,壓住胃裡的不适,憋出一句:“……要真有,也是他們怕你。”
她擔憂閑待春,沒再停留轉身踏了進去。
可穿過黑暗後,裡面别有洞天。
原以為會是亂葬崗那樣的凄慘景象,事實卻是溫暖明亮的空間徐徐展開,看不清終止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