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津下地鐵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他背着包，照着紙條上的位置找紀美新租的公寓。走了快十幾分鐘，終于見到了紀美說的那棟樓。“……上樓梯，從左到右數第三間……”

忽然，一個房間打開，紀美的腦袋從門中探出來：“怎麼那麼慢！快點！”說完她又回到房間裡了。

阿部津臉上不由得浮起笑：“媽媽！”等他走到門口，聽到屋内傳來的茲拉茲拉的油煎着什麼的聲音，并沒有像别人那樣有種溫馨的感覺，反而吓了一跳：“你在幹什麼？”他脫鞋脫外套都開始按加速鍵。

紀美忙着給魚翻面，油濺到手上，燙得有點疼。她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煎魚啊！”

阿部津來不及換衣服，沖進屋内，就看到煤氣竈上，炒鍋内已經開始冒煙了。他急忙奪過鏟子，将煤氣竈轉小火，看着魚的大小，問：“有熱水嗎？”

紀美慌慌張張拿過水壺，就準備往鍋裡倒水。阿部津沒敢讓她倒，接過水壺，順着鍋沿往下倒了一些水，剛好沒過魚的一半。滋啦……蒸汽暈開，焦糊味馬上減輕了，這時，母子倆才一同松了口氣。

阿部津一頭黑線：“煎魚要選小一些的魚吧。而且你煎魚這麼大的火，為什麼還敢離開鍋開門招呼我？”

紀美鼓起腮幫子，有些委屈：“我也是因為你才買的大魚的啊。平時我自己都吃小魚的。而且我很想你啊，快四個月沒見到你了。”

阿部津聽到後心中一暖，整個人變得柔和起來，他輕揚嘴角，張開雙臂：“辛苦啦。我回來了。”

紀美也跟着微笑，踮起腳尖給了兒子一個擁抱：“歡迎回來。”

母子倆溫馨了一陣，阿部津想起了今天的午飯。他看着鍋内咕嘟咕嘟冒着的湯，又加了一點點水，然後将鍋蓋蓋上：“看來煎魚是吃不成了，我們今天就吃炖魚吧。媽媽，剛剛你放了什麼調料？”

紀美撓撓臉頰：“……好像什麼也沒來得及放？”

“……”

一陣兵荒馬亂後，阿部津将飯做好，端上飯桌，換上家居服，才有空觀察自家新租的這間公寓。

公寓比之前的大了不少，大概有20多平米的樣子。燈光很亮，照的整個屋子都很亮，看得很清楚。進門後左側是衛生間和浴室，浴室中居然還有浴缸！右側是大鞋櫃，儲物室，再往内就是開放式廚房。廚房和衛生間再裡面，就是卧室客廳兼餐廳書房了。這是一個十多平米的大房間，有着大大的窗戶，房間采光很好。紀美用櫃子挨着衛生間的牆給自己隔出了一個四平米左右的區域，作為她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沒有門，隻是櫃子和牆中間留了一個八十厘米的空隙，上面搭着門簾做遮擋。門簾後母子兩人的被褥都堆在那裡。靠近窗戶一側擺着一個長長的桌子。桌子最左邊放着縫紉機，牆邊放着架子，上面擺着一些布匹，架子的另一邊還有個塑料模特。桌子另一邊空着，貼着桌子最右側擺着一個落地書架，上面放着阿部津的書。這一塊區域應該是留給阿部津寫作業的。房間中央放着個矮的小飯桌，桌子兩側放着墊子。

紀美比劃着說：“晚上把小桌子挪開，你就睡這裡。”

“哇哦。”阿部津贊歎：“鳥槍換炮了啊！”他們之前租住的公寓連獨立衛生間都沒有，母子倆睡得更擠。不過他有點發愁：“租金多少啊？我們家有這麼多錢嗎？”房屋裡甚至還開着暖氣，真夠奢侈的！

紀美嘿嘿一笑：“這是我現在老闆朋友家的公寓，所以中介費，押金，交換鑰匙費，服務費什麼的都省掉了。又因為這裡離地鐵站稍微有點遠，租金和管理費一個月隻需要64000元哦～”

阿部津皺着眉坐到飯桌前：“還是有些貴哦。”他們之前的那個破公寓一個月20000多，雖然沒衛生間沒浴室，空間也小，但真的很便宜。

紀美笑：“我現在存了些錢，完全負擔的起。你别擔心了。”

阿部津點點頭，算是接受了紀美的說法，但他還是有些急：‘還有兩年，我就能拿到職棒的簽約金了。’

母子倆邊吃邊聊。

紀美開心地說着自己最近的變化：“為了推銷布料，我看了很多設計類的雜志，前兩天有一家高定工作室見我對設計比較敏感，工作室老闆就把我招過去做助理。雖然最近工資還比較低，但我更喜歡現在的工作。”之前北村太太出國，北村太太的兒子給紀美介紹了一份布料貿易公司的前台工作。後來公司發現紀美對所有布料優缺點都很熟悉，就調她去了銷售崗位。這才不到兩個月，紀美居然又換了工作。

阿部津喝着有些焦糊味的魚湯，吃着稍微有些硬的米飯，心裡稍微輕松了些：‘媽媽現在能挑自己喜歡的工作，看來家裡經濟壓力不大，太好了。’對紀美獲得這份工作，阿部津并沒覺得突兀，畢竟他從小到大，每年紀美都會抽時間給他做幾件衣服。隻不過工業化發展的越來越快，市面上的衣服越來越便宜，紀美為了生活也越來越辛苦，她才漸漸做的少了。

不過阿部津還是有問題：“這裡這麼偏，晚上你下班回來我擔心不太安全。”

紀美咽下米飯：“如果要加班，我就和大家一樣住到工作室。平時我六點半就回家。”

看阿部津終于不說話了，紀美樂呵呵地給兒子夾了一塊魚肉：“冬訓很辛苦，多吃一點。”

阿部津看着隻能稱得上沒毒的飯菜，不想浪費又覺得難以下咽，内心十分煎熬：“我應該早點回來的，下次你買好菜交給我好了。”紀美的廚藝，真是太對不起食材了。

紀美嗔笑着瞪了兒子一眼：“你可别五十步笑百步。”

吃過飯，阿部津刷完碗，換上運動服，就要出去跑步：“今天訓練結束得早，平時晚上還要訓練一個小時的。現在休息我不太習慣。我出去跑一圈啊。”其實冬訓這麼久已經讓阿部津到極限了，但他想盡快了解這間公寓周圍是什麼樣的環境，紀美一個人住到底安全不安全，所以就想再堅持一下，轉一圈再休息。

紀美沒讓他立即出門，拉着他量尺寸，打算給他做幾件衣服：“之前面料公司也好，現在的工作室也好，我都能拿到一些多餘的布料。現在正好可以給你做一些衣服。”

阿部津乖乖被媽媽擺置，他提醒紀美：“這會兒有點暗，你明天早上再做衣服，小心眼睛。”

紀美量完尺寸，把兒子推出門：“不用你操心！”

從公寓出來左邊是一個神社的後牆，阿部津覺得沒什麼好看的，直接向右轉。完全是陌生的路徑，道路兩旁的路燈有些昏暗，阿部津看不太遠。他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跑，觀察着兩邊的環境。雪下得不大，灑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層，被人踩過的地方，露出黑皴皴的地面，有些難看。已經快晚上十點了，路上還還能看到七八個人在趕路，看來這裡倒是比之前他們租住的地方熱鬧很多。阿部津認真分辨這些人的衣着，應該是加班後回家的上班族。他在心裡盤算了一遍：‘看起來都像累到沒什麼力氣的樣子，應該沒什麼威脅吧？’

右側都是些居民樓，房子看着都有些年紀，但看着很有生活氣息的樣子。向前跑了三分鐘，路邊就出現一家便利店。阿部津走進去看看，發現賣的最多的就是些啤酒，更神奇的是還有帶顔色的雜志。這裡也在賣便當，但是這會兒的便當居然都沒打折，價格相當不便宜。阿部津抽動嘴角：‘這附近住的都是什麼人啊！’他在這裡門口晃了會兒，想看看什麼人會光顧這家店，結果一直沒有人過來。被便利店老闆攆走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可能是被他的體格吓走了。阿部津滿頭黑線：‘真是，以為我是極道份子嗎？！’不過這些人膽子小也讓阿部津松了口氣，至少他們應該是不敢招惹紀美了。

他又向前跑了一陣，找到了面向窮人的業務超市還有小公園。阿部津到小公園裡轉了一圈，環境很幹淨，也沒什麼流浪漢住着的痕迹。

‘也是。這個天氣流浪漢住公園就凍死了。’

他從小公園出來，繞着自家租住的地方，把這一區域細細的轉了幾圈，隻找到了郵局和消防站，卻沒找到警察署。然後他找到一個車站，看了看附近的站點，發現居然有神宮棒球場的直通電車，大概七八站的樣子。小跑了一個多小時，估計已經半夜十一點了，阿部津累得不行了，繞回業務超市，打算買些東西就回家。

這個時間，超市中已經沒幾個人了，阿部津先到了鮮肉區。晚上十點後生鮮類都在打折，三斤多的雞腿肉居然隻要400多日元。不愧是業務超市！旁邊的冰櫃裡放着便當，被人挑的隻剩兩盒，有蝦有魚居然隻要168日元。阿部津拿了一盒準備加餐。一斤牛奶隻需要98日元，阿部津買了一桶打算明天早上當早餐。面包全被分裝成了一袋袋的，一百日元袋。雞蛋一大盒隻需要400日元。阿部津數了數口袋裡裝的錢，遺憾的把雞蛋放下了。結賬的時候，收銀台旁邊的框裡放着賣剩的蔬菜水果，也是用袋子分裝好了，看品質明顯不新鮮，樣子也不太漂亮了。阿部津隻挑了土豆胡蘿蔔和洋蔥各一袋，沒敢去看水果多少錢。

他拎着這一堆，打着哈欠慢走回了家。到樓下的時候，阿部津在心裡盤算了下時間：‘從超市回來大約是十五分鐘，倒是挺方便的。’

打開家門，發現紀美正在打電話。見他回來，紀美匆忙挂掉電話，将大桌子上的一件衣服拿起來給他看：“阿異！我已經做好一件衛衣了！快不快！”

阿部津眼神亮了。雖然他很奇怪他媽半夜給誰打電話，但依然配合的回應他媽：“哇！媽媽你真厲害！”

他把買的菜放到櫥櫃上向裡走，耷拉着眉毛抱怨：“你不需要這麼急，幹嘛這麼辛苦？”

紀美不以為意。她嘿嘿笑着：“我不辛苦。你換上試一試。”

阿部津身上有些髒，全是汗，就先走到衛生間洗手，順便将身上的汗擦掉。紀美跟着走過來，看着兒子上半身的肌肉有了明顯的線條，很是心疼：“練成這個樣子，一定很辛苦吧。”

阿部津挑挑眉，接過紀美手中的衣服套上：“沒有哦，隻不過食堂的飯很好吃，我總是吃得多，然後肌肉就自己長出來了。”

聽着兒子指桑罵槐式的轉移話題，紀美忍不住瞪了他兩眼。

阿部津嘿嘿一笑。這種模糊重點，含混視線的笑，看起來特别像紀美。

他在門口對着穿衣鏡轉了兩圈，認真地誇紀美：“媽媽你做的衣服超帥！你也太速度了吧？！這麼棒的衣服居然一個小時就做好了！”

衣服的主體是用白色的布料做的，應該是布料不夠了，右下方拼接了一塊三角形的，印着大花的布料。大花的俗豔被白色所中和，看起來變得很有設計感。

紀美兩眼彎成了月牙，被兒子誇得喜滋滋的：“這個面料很貴的，平時我們可買不起。這裡線頭還沒弄好，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再幫你改一改。”

紀美忙着改衣服，阿部津就開始收拾菜品。他把雞肉裝到袋裡，打開房門，挂到了房檐下，确定肉被房檐擋住，其餘人從樓道裡走過也看不到。阿部津拍拍手，看着成果：‘希望沒有流浪貓……’家裡開着暖氣溫度有些高，又沒有冰箱，肉類的儲存就隻能靠天然冰箱了。‘今天晚上外面有零下七八度吧？到明天中午就全吃掉！’

他把土豆之類的蔬菜放到門口地上，面包和牛奶就放在櫥櫃上，把便當三兩口吃掉，就去洗漱了。‘便當不好吃，蛋白質含量還可以。’他在心底盤算了下決定：‘以後不買了，不劃算。還是買雞肉自己做吧。’

洗完臉刷完牙，阿部津把小桌子推到一旁，鋪蓋鋪到地上，躺着看紀美改衣服：“媽媽，還沒好嗎？”已經淩晨十二點半了。

“馬上就好了。那邊還有幾塊黑色的面料，我看着差不多能做一條褲子。明天起來再做吧。”紀美咬斷線頭，将最後一個邊鎖好：“除了校服，你總要有些其他的衣服穿。不過你長得太快了，給你做衣服太廢布料。”

阿部津笑着聽媽媽絮叨，眼皮越來越沉，不一會兒就睡着了，但他翹起的嘴角一直沒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