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自覺做不到什麼大善人,隻是遵循着老院長的道德請求。
“倘若它要人折毀,我必撕其喉,刨其眼。
但若它送來花都,我猶報其恩,獻其果。”
也因此,他想他才被逼到這裡。
在跳入大洞的時候,貓就消失了。周圍的景象像極了老舊的地下通道,陳舊泛黃的刷牆,破損的地磚,沒有什麼遮擋物,一眼望過去卻看不見盡頭。賀淵僵硬了一下,貼着地下通道的牆壁向前探索。手機的手電照耀着,可見度仍然很低。
突然,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刺激得他神經緊繃,是貓叫?好似一下子回到從前的情況,對于危機的直覺下,賀淵迅速觀察四周,下意識就要找個遮蓋物遮擋。
“哇哇哇!”又一聲啼哭,這次賀淵分辨得清晰,那不是什麼貓叫,是真的嬰兒哭聲!捏緊了斧頭,賀淵繃緊了身子,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去。
這算是轉頭沒的貓嗎?腦海裡還在胡言亂語,賀淵面上卻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他估算着,自己隻有一把斧頭,背着一把雨傘,一個巨型手電,而且手電剛剛還閃爍了。聯想到一串的鬼片,蠟燭直接鬼吹熄,手電直接各種原因報廢沒電,賀淵突然感慨起自己的莽撞了。
要是在以前,怪誕若是出現在某處,他隻會逃跑。沒誰會樂意直接面對這些非人的存在。而另一方面,比起他更為貪财或是走投無路的人,會主動踏入其地,隻要從中活着走出來,就會有人主動找他們,用賞金換信息。而價格,由死人定義。
默默數着步數,嬰兒的啼哭聲卻是一聲又一聲,逐漸連貫。賀淵走了一會,停下了步伐。按他估計隻會離得更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聽着嬰兒的聲音忽遠忽近。賀淵遙遙看着一片漆黑的通道,似乎自己遇上了鬼打牆,所有的一切在霧氣下顯得恍惚不真實。那些蜘蛛網,是不是已經路過很多次了?他把傘放在一邊做标記,鐵了心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許久,嬰兒的啼哭終于越來越清晰,賀淵還沒等到看見自己的雨傘,在隧道中終于看見點不一樣的。隧道正中央有一個垃圾桶,堆疊在小巷裡,充滿惡臭的垃圾桶。
又一個通俗的規則,長期相似的情景下,一旦出現違和物,打破了維持的平衡,便是進入下一階段。
賀淵不敢湊過去看,屏息凝神,關上了手電,慢慢地貼着牆邊繞過去。
“哇哇哇!”
嬰兒的哭泣聲清晰地響在耳邊,隧道内層層回音辨别不出方向。賀淵貼邊走過去,他微紅的眸子偶爾掠過垃圾桶,神情緊繃。夜晚長潮,隧道内部霧氣彌漫,低低壓在腳邊。不等賀淵路過那個垃圾桶,他一腳踩在積水坑裡,卻發出了咔嚓清脆的聲音。
霎時,嬰兒的哭鬧聲停止了。
賀淵猛地捂住臉頰上的紋路,灼燒感覺刺痛地他轉身望向那垃圾桶,不停往後退去。垃圾桶搖晃了幾下,一個一個肉色的小東西從中噴湧而出,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定睛一看,竟是湧出一群沒皮老鼠!源源不斷,蜂擁而出!
什麼東西!賀淵吓得扭頭就跑,身後不斷傳來老鼠狂奔而來的聲音。
“吱吱吱吱!”老鼠被稱為四害,不單單因為它們喜歡偷吃食物,傳播疾病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它們身上攜帶很多病原體,據調查,老鼠傳播給人類的疾病有57種。其中鼠疫、出血熱、斑疹傷寒等出現率高,印象深刻。以鼠疫為首,它的傳染性強,如果不治療,病死率高達30%~60%。成群結隊的老鼠會泛濫成災,早在14世紀外國地,一場慘絕人寰的鼠疫造成近5000萬人死亡,那便是黑死病。
一群黑皮老鼠已經夠讓人惡心的頭皮發麻了,更别提一群沒皮老鼠了。皮膚下的肉運動時,可以看見擠壓的肉紋;沒皮的眼睛,不能閉合,直勾勾盯着目标。一大壓奔過來時候,賀淵隻覺得自己靈魂都要惡心地嘔吐了。隻恨不得跑更快!
一群無皮老鼠,這也太滲人了!很難想象那些皮是怎麼沒的!
賀淵扯下口罩,三步一呼地奔跑起來,他判斷着這鬼打牆還不知道怎麼破,若是長期的追逐還需要節省體力。正焦慮,他突然感覺腳邊什麼東西在晃動,低頭一看,一隻老鼠平行奔跑在身邊。賀淵眼皮狂跳,身後傳來觸感。他吓得狂扭轉身體,噗嗤一聲甩下背後的老鼠,不敢停歇提了速度。撇眼看見平行的老鼠逐漸靠過來,掄起斧頭,正中對方跳過來的頭顱。一甩,大開的老鼠滾到後方。
老鼠怕什麼?火!但我沒有!賀淵焦急萬分地思考,隻覺得路沒有盡頭,遙遙無期。該死的,随便先來個人,能幫忙的!下一秒他看見了光源。
在看到光源的一瞬間,賀淵腦中晃過諸多可能性。他有想過最為妥當的做法,搶過光源物,率先掌控主動權。若對方是敵人,最終将其抛下拖延鼠群。若是無關緊要的人,一同逃跑後,再見機行事。
但賀淵怎麼想都沒想過,面前是寝室裡的一員。
紀晴夏你怎麼在這!内心咆哮,表面也毫不客氣罵上“活寶”的賀淵拽住對方就跑。
兩人跌跌撞撞,光球破滅,扔完符咒,萬幸黑貓再次出現,一同跌入坑洞躲避了大片沖過去的老鼠。
等吵架吵完,賀淵凝視了那個刺眼的繡花紋路“C·J”,隻覺更想把紀晴夏挂路燈上了。
不是因為紀晴夏莫名其妙地一頓認錯人的罵,而是對于那個标識,賀淵并無好感。
有怪談的世界已經足夠魔幻,有飛檐走壁扛着火箭筒的雇傭兵也不算什麼了。自然,有領賞金的人也有發放任務的人。“Childe”亦或是“公子”,其人發布的雇傭任務,對象為怪談,包括獲取信息、清剿、捕獲,酬金至今沒有上限。
若說這清理了失落之地,賀淵卻是覺得可笑。“公子”最大一個特點,便是有一兩次發現了怪誕規律後,将那片區域劃為所有。這掩蓋不住,在通曉情報人嘴裡傳的沸沸揚揚。能把一個怪誕的地方劃為領地,而不選擇清剿,你究竟想幹什麼?
賀淵凝視了會那個燙眼的紋路,終究沒有開口。
“C·J”是“公子”的标識,可以是屬下,也可以是饋贈。紀晴夏畢竟是紀家公子哥,如果家族有其關聯并不奇怪。
但公子不是隻會在失落之地發布賞金嗎?他的标識為什麼出現在這?亦或是,紀晴夏本身有問題?我在這之後,該去問清楚嗎?
如果我沒來這裡,是不是不用面對自己如此糾結的感覺?賀淵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另一邊的紀晴夏緩過氣來,打開手電先一步探查周圍。
賀淵聽見了他的低罵聲。面前的景象讓人感到不适。
血紅夾雜的坑洞,地闆四周好似血肉在呼吸,弾軟黏膩。許多屍骨散落在“新地闆”上面,不少嵌在裡面,好似魚刺卡住還沒吐出。周圍血腥味沒多大,隐隐約約卻是有臭味。黑貓站在一個頭骨上,頗為嫌棄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似是腥味太重,打了個噴嚏。
“小黑?”賀淵試探性詢問,玄貓長長喵叫一聲,好似回應。面前的黑貓沒有燃着火焰,也沒有髒兮兮,就像一隻正常普通的貓。
“什麼小黑,這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不!救命恩貓!”紀晴夏跳起來,狂拍自己身上的衣服,企圖把不幹淨的東西和周圍的臭味散掉。他又恢複活力,咬牙着面容猙獰,從自己包裡翻翻找找,扯出尋貓啟示,唰地擺在玄貓面前。紀晴夏扯着嗓子,委屈問:“救命恩貓,你看看我多在意你!你把我們引到這個鬼地方,到底是幹什麼啊!”
玄貓顯而易見地嫌棄,極其人性化翻了個白眼。
賀淵卻是回頭探路,發現之前奔跑的隧道是一個略微彎曲,同樣由血肉組成的通道。與他們呆着的坑不同,那條似乎是“主幹道”,足夠大空間,周圍有許許多多小的開口。那些天花闆上,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眼球突出生長,來來回回觀測。而在破除眼前幻境之前,賀淵一直以為自己走着直線,進了鬼打牆。
但這不可能…如果真是那麼巨大的血肉通道,僅僅靠着這種彎曲程度,那面積可以抵得上幸福小區整個地下!因為自己的猜測,賀淵驚得心裡發抖。如此龐然大物,又該達到怎麼樣的處理系統了?
他擡眼看向天花闆那些眼球,默默往後退一步。
“好吧,那些鼠群為什麼放過我們?”紀晴夏看着外面已經激活的眼球,才發現他們所處坑洞裡沒有,恍然大悟,“因為這裡沒有眼睛?”
“恐怕是的。”賀淵想着自己所見,玄貓突如其來的消失,恐怕也是因為自己受到幻覺影響。他料定玄貓有辦法,回身詢問,“那麼,小黑。事态遠遠超出我們預期,如果你不幫助我們,沒誰跑的出去。”
玄貓眯着自己碧綠的眼睛,跳下來,走向了坑洞的一側。他施展開爪子,猛地一抓,那側牆壁好似受到驚吓往後一縮。原本膨脹的肉壁變得輕薄,兩人甚至能看見細細的血管穿梭,就像是一張皮。
賀淵提斧上前,自上而下用力劈開這層薄壁,開了勉強人能通過的開口。
“酷!”紀晴夏贊歎道,接過手電筒幫忙照明。
兩人一貓,規避着主幹道的眼球,尋找着薄弱牆壁,抄着近路尋尋覓覓。賀淵手的快劈得酸痛了,黑貓卻在一層薄壁前叫了一聲。不是嬰啼,卻帶着警告。
“看樣子,這背後就是我們目的地了。”賀淵吞咽口口水,用斧頭尖戳了牆壁一角,小心緩慢地開了一半。紀晴夏把手電對準裡面,兩人齊齊探頭看去。裡面是一層包裹白膜的房間,中央處是一個巨大的血池,枯瘦幹涸的手拖起一個東西。
那上面,是個嬰孩。
房間内,血肉被遮蓋在白膜下,賀淵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受多了。他先一步上前制止了紀晴夏的動作,盡管對方呆在原地。玄貓似乎沒有顧忌,躍入房間,找到一個安心的位置梳理毛發。
賀淵見此道:“别驚動這裡,我之前進入隧道時候,聽過嬰孩的哭聲。它停止後,老鼠就全部沖了過來。”
紀晴夏擔憂道:“那個嬰孩肯定是關鍵節點,我身上其實還有防護寶具,我去看看。”
賀淵挑眉,紀晴夏又保證一句,晃出了手上的玉镯。
“那你小心。”賀淵看紀晴夏給自己鼓氣,膽大包天地小跑過去,自己跟在身後。
另一邊,雙手托起的嬰孩胸脯起伏,輕微呼吸着,健康的肉色帶點紅潤。那枯槁的手,根部如同生出蔓足,在半徑一米的石盤裡交錯盤轉,紮進了巨大石盤盤底。紀晴夏眼尖,從那個根須縫裡看見了一些遮擋的圖案,他翻出一把折疊刀,小心翼翼戳了戳那個根須。見沒有反應,用刀的一面把根須扒開。
石盤上的圖案是一些手勢,或合十,或一伸一縮。紀晴夏不太懂這些,也不敢太靠近嬰孩。他為難地回頭找賀淵,卻發現對方面色古怪,伸手從面前的樹根中刨出了一本書。
“那是什麼?”紀晴夏問道,他上前一看,竟然是一本手繪本,風格童趣可愛。賀淵不語,遞給他看。繪本中,圖畫和字都是人動手寫寫畫畫的,說不上好看,頗為抽象。
【森林裡有很多動物,他們都是好朋友。有一天,小兔子生病了,她的好朋友都來看她。】
圖畫中,發燒躺床上的小兔子咬着溫度計,旁邊是花貓、狐狸和狼。紀晴夏有些吐槽道:“全食肉動物,這小兔子沒事吧。”
【狐狸帶來了紅果實,狼帶來了紫葡萄,花貓什麼也沒帶,想帶小兔子去醫院。但小兔子不想去,也不想吃紫葡萄,于是她吃下了紅果實。】
畫面上,花貓和狐狸争吵,狼待在角落不吭聲,小兔子長大嘴巴,提着紅果實想往嘴裡送。紀晴夏看着紅果實和紫葡萄,越看越不對勁。紅果實長的既不像蘋果,也不像任何好吃的水果,它就像一個紅色的肉團子。紫葡萄隻有一個,晶瑩剔透,甚至看得見更深色的籽。
【吃了紅果實的小兔子非常非常難受,但依舊不想去醫院。這天花貓沒有來,狼吃了一嘴紅過來看望,狐狸檢查一番說紅果實在長大,得把它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