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道别,封四辰越走越快,奔跑起來!黝黑的眸子裡,藏不住點點星光好似在閃爍。此時此刻,他完全忘記了過去的詛咒,剛剛的遭難。他擡頭,看見了依舊亮起的住房,母親的人影好像在陽台上向他招手。
“媽!”
封四辰迫不及待招手回應,喊了一句。他隔空仿佛聞見了飯菜的香味,屋内溫暖的燈光照在身上,母親開門迎接,穿着家居服,說着尋常關切的話語,抱他在懷中。
家居服?家居服!
驚雷炸響,劇烈的頭痛令他哀嚎一聲,再一擡眼,吃力的向上望去。血液倒流,天旋地轉,昏暗的燈光下,窗台人影搖曳。母親沒有這麼高,燈光下不至于看不清。那純粹的黑影好似微笑,毛線團般攪在一起。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你也會死去的,在18歲的時候…”那個詛咒仿佛再次躍入腦袋,又血淋淋割開他的頭皮,讓他思考出另一種可能性。
“但母親愛你,媽愛你…”
無銘的銳氣霎時驚起封四辰一身冷汗,但他恍然不顧,沖進大樓,卻發現電梯停運!
母親!母親!
夜幕下靜悄悄,有人在嘶吼,呐喊着,乞求着!封四辰一層層奔跑上樓,夢中的樓道間充斥尖利的笑聲。這隻是夢!隻是我的夢!他嘶吼着抓起無銘,踹開房門跌入了深空。紅色的燈籠打在面前,空蕩蕩的世界遍布黑暗。
另一道聲音高呼着:“幸哉!幸哉!”
視頻中那道漆黑的影子再次出現,從腳邊逃脫,化作蛇,又似羊,嘴裡念叨着“喜哉!喜哉!”
無銘嗡鳴,封四辰吃力地擡起手腕撐起身子,卻是一眼落入了母親慘白的妝面上。晃眼,他擡頭,才清晰意識到那個母親是有眼睛有鼻子的紙人。
不遠處的槐樹下,母親、父親站在樹下,他們拉着一個更小的紙人。那紙人沒有臉,白色披發而立。而在觸手可及之處,封四辰看見紅木桌上,全家福立于香燭後。
不!不!不不不!這是我的夢境!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是這樣!凄厲地聲音攪渾了他的眼前,無端的恐懼撕裂開他。我是忘了什麼?我是忘了什麼!但這隻不過是夢境!
無銘在手裡蠢蠢欲動,一隻眼珠滴溜溜轉出來,嗜血的紅霧雀躍而興奮。
“遊戲規則!”鑼鼓升天,新年的紅禮随空抛灑,紙人們嘻嘻哈哈,一躍一蹦,圍繞在周圍跳舞。
“等價交換!”小紙人舞動紅燈籠,踏着懸浮在上空的階梯,撒下一片片白色紙片!封四辰死死盯着那顆樹下的三人,反胃感讓人天旋地轉。不過是假象!不過是夢境!封四辰攥緊無銘,猩紅的血氣湧動,他不管不顧揮舞着長刀,劃過那三炷香,砍碎那照片,紙人笑的紅豔,劃破飛出的血洙飛濺過眼邊。
面前的眼中,白色的死神從樹後爬起,瘦骨嶙峋,骨片層層疊于身上,碩大的鐮刀輕輕揮舞。
啪嗒啪嗒!母親被挂起吊于樹上,父親摔在地上七零八碎。
他再也遏制不住低頭想要嘔吐。夢境的中的假象歡呼着。
“恭喜你獲得遊戲勝利!”
“一家三口!孩子槍殺!爸爸車禍!母親上吊!”
“喜哉!喜哉!”
“幸哉!幸哉!”
“幸月時刻!契神來哉!”
封四辰抑制住嘔吐的欲望,杵着長刀,心口絞痛,胃中翻滾。他痛苦地聲音發不出,恍神間,粘稠地血一滴滴從指尖滴落,手中的無銘消失不見。他吃力地向下看去,腳底踩着是一片血池,手中捧着一顆頭顱。長長的白發,背過臉的頭顱。那頭顱,指尖觸碰着溫熱而柔軟,綿長地呼吸掃過指腹,猶如活着。但背後的空洞,昭示着巨大力量從前穿透了其頭,從後逬出。
下一刻,他看見頭顱自主地微微顫動,頭發上若隐若現的撫摸消失了。眼前血池中泛起漣漪。
封四辰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沖動将她的臉翻轉過來。
“砰!”
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眼前又是翻過的一篇。
八音盒轉動着悅耳動聽,昏暗的燈光下,蛋糕上插着的蠟燭已經燒了一半,飯菜已經冷下來,蒼蠅搓攆着手停在盤邊。
客廳外,陽台上,人影終于看的清晰,美麗的女士阖目,神态安詳,化妝粉些許幹裂,露出原本蒼白的面龐,長裙擦過腳邊垂落在地。人們常說上吊死的人長舌突眼,但她就像安靜的睡着了。
封四辰聽見寂靜深夜唯一一個人絕望地哭喊聲,直到很久才意識到咳出的血,那是自己。
冷風吹着她的影子,一晃一晃…
蛋糕上的燭火投下影子,一晃一晃…
手中的長刀寂靜無聲仿佛哀悼,他失神,猛然拔開長刀,劃破了喉嚨。終究從夢境中醒來。
“咳咳咳!”封四辰捂着嘴咳嗽幾聲,隻覺得火燒着胃,蔓着胸脯,下腹還在撕扯着疼痛。硬木質的沙發上,他晃過神,不住深呼吸吐氣。胃部如刀攪般翻滾,支撐起手臂,封四辰拖着倦怠的身子打開了抽屜。抽屜上的鐘表顯示時間為7日6:37pm.。
這是一個安全屋,别人早已廢棄的安全屋,被他占領。
上一次進食隔了多久?他沉默地回想着,取出幹面包。有無銘在,他借助力量仿佛一個非人的怪物,而幹面包潦草吞咽幾口便感到不适。猛然,竄上心口的嘔吐感,不由彎下身,嘔吐出胃部的食物。食物的殘渣被吐在垃圾桶裡,無法遏制地再次幹嘔幾下。終究是什麼都吐不出來。噩夢引起心理問題,嘔吐上生理刺激,眼中濕潤了會,終究默默站着等待幹涸。
他咽不下食物,面包塞進嘴裡泛酸,固體的小片割過喉嚨,在粘液裡上不上下不下,哽地心煩。喝下一口水,封四辰混沌的腦子裡密密麻麻瘙癢,沉重的軀殼每一處都像往下扯着鐵鍊。疲倦、勞累、發熱、頭重腳輕,或許是發燒。大腦緩慢而不确定地轉動着,微型針表在手腕外側滴答滴答無聲運動,重新癱回沙發上,擡頭望向天花闆。昏暗的光線下,破裂的牆皮一個個紊亂着,猶如密密麻麻的螞蟻。心跳鼓動着,眼神随着那跳動一下一下聚焦,混亂地微微晃動又強制調整回來。
他想象着老式風扇正在嘎吱嘎吱地晃,打開的熱水壺燒開,嗡嗡作響。頭頂的天花闆,那群黑色的螞蟻,撬動着牆紙,灰塵撲啦啦地下墜。腳下趟過粘稠的血,被拐得救的孩童一面哭一面笑,背後伸出蜘蛛的長肢。他覺得自己的頭顱已然被砍下,頭下一片松活飄飄然被火燒個塵埃漫天。頭顱沉重啊,沉重,靈魂壓死在裡面,起不來。就像是他拿着那白發女人的頭顱,沉重的無法翻過來。
“滋滋滋滋!”
他猛然一手拽過長刀無銘,偏過的腦袋斜視過去。早已拔除插頭的老舊電視發出噪音,紅黑刺眼的像素畫面躍出。
【親愛的肆龍】
【歡迎你接受我們的邀請!我們的交流會誠摯邀請你!在今晚你會見證奇迹!】
【地址在:幸福小區附近安鄉路xxx号門面】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屏幕,面具就在身邊,卻沒戴上。死氣沉沉,毫無動作。
屏幕似是憤怒于無視。
【肆龍,歡迎你接受我們的邀請!我們的交流會誠摯邀請你!】
畫面依次閃過,那些血腥的畫面,并沒引起面前人的波瀾。超出預期,屏幕不停閃爍,又劃過一個個名單。它感知到對面人終于落下的目光凝視一處。沒皮老鼠歡快跳躍着,粉兔子發出尖利的笑聲,在下一瞬間戛然而止。
出鞘的無銘虛虛握在封四辰手邊,面前的電視機切碎而噼裡啪啦作響。紅霧迅速鋪滿了房間,它們如同掠食者掃蕩過境,湧入開裂電視機中,連續不斷發出悶響。
肆龍聽見了一聲又一聲高頻率地嘶吼,向後看去時,跌跌撞撞地老鼠如同沒頭蒼蠅,從縫隙中奔出。仿佛生物本能預料到巨大的危機,它回身數次想逃回洞内,卻如同喝醉了酒多次撞擊牆壁,再稍稍後退,猛地撞上去,頭顱崩裂,抽搐而亡。
直到耳邊的尖嘯消失,肆龍才像看完一場無趣的演出,提着刀矗立。紅霧回歸身上,順着刀身微微閃光。疼痛、恍惚、嘔吐欲一時間全部壓下去,腦中清明地記得來自未知人的邀請。
還有那兩個傻子。是了,夢中他的撒謊是對6日遇見黎白的抱怨,但離18歲已經一個月過了。如此明顯的漏洞,他竟然沒狠下心,跟着夢境走。他收刀,像是第三人對自我批評,感覺到疲倦重新疊加在身上。随後,他思考起各種可能遇見的情況,将被認出的可能性排到最後。
窗外的烏鴉發出鴉鳴,學着汽笛地聲音起飛,而天色漸暗,倒映在羽毛上像是石油般的五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