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裴秉安離開紫薇院,蘇雲瑤隻覺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這厮雖是納了宋婉柔做妾,可他想要誕下子嗣,開枝散葉的想法又沒變,甚至,他竟還要把一個月休沐的日子分成兩半過,這麼一算,和離之前,他還會偶爾來她的院子。
蘇雲瑤深感頭疼。
一次兩次還能想法子拒絕與他同房,次數再多了,難免引起他懷疑。
發愁了半天,她隻好勸慰自己,總歸年底就要跟他和離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屆時盡量想個法子把他打發出去就行了。
處理完府裡的瑣事,她又去了趟香鋪。
鋪子裡生意蒸蒸日上,越發好了。
在鋪子裡看了會兒賬本,劉信端來一盤她愛吃的蜜餞,搓了搓大手笑道:“小姐,現在賬上的銀子不少了,夠贖回咱們老家的宅子了吧?”
當初蘇家尚未出事前,劉信是府裡的馬奴,專管照料馬棚裡的幾匹好馬,離開青州這幾年,就算已成了經營鋪子的掌櫃,還總是心心念念老家的宅子。
蘇雲瑤盤算了下賬目,賬上銀子是寬裕的,等年底和離之後回到青州,她會将老宅贖回來的。
但她現在另有一件要事做。
京都商鋪的生意這麼好,她要在京都另置一套宅院,一來和離之後有個落腳之處,作打理生意之用,二來,京都地價金貴,商鋪日漸繁多,來此做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多,宅院不僅保值,還會增值,相當于另一項投資。
蘇雲瑤道:“這些日子,你找賣宅子的牙人帶你看看附近的宅院,宅院不用特别大,兩進三進的都可以,位置要好,方便進出,價錢也要公道适中,若有合适的,就打發人給我往府裡送信,我要親自看一看。”
劉信拍了拍胸脯,道:“小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不管什麼事,但凡小姐發了話,他都會恭敬照做,隻是尋個合适的宅院沒那麼容易,少不了得花費許多時日。
離開香鋪,回到紫薇院,蘇雲瑤坐在美人榻上喝花茶歇息。
她打理着府裡瑣事,還要照料外邊的生意,有時深感分身乏術。
正在細細思量着如何盡快将中饋的事脫手時,裴淑娴的丫鬟春燕來了紫薇院,道:“大奶奶,小姐讓您去一趟她的院子。”
春燕滿臉笑容,看樣子還神神秘秘的,蘇雲瑤有些意外,立即起身朝外走。
“淑娴找我有什麼事?”
春燕隻笑着道:“大奶奶别問了,到了您就知道了。”
一路上,蘇雲瑤想着,興許淑娴是發現了什麼好吃的零嘴,亦或是買了好看的話本子要與她分享,再不濟,可能又犯了相思症,需要她開解一番。
誰料到了她的院子,卻看到正房中間放了張四方大桌案。
案上擺着筆墨紙硯,各種粗細不同的毛筆插在筆筒裡,白色瓷碗裡調了砂紅、石青、藤黃、墨黑等各種顔料,琳琅滿目擺了一大桌子。
蘇雲瑤啞然失笑,不知淑娴為何突然起了作畫的興緻。
不過,隻要她高興,不再擰巴着想那賀探花,她想怎麼玩鬧,她都願意作陪。
“妹妹要畫什麼?”蘇雲瑤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調制的顔料。
“不是我要畫畫,大嫂,這畫案是給你準備的。”裴淑娴搖着團扇,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我想好了,大哥的生辰快到了,你就畫一幅畫送給大哥,做他的生辰禮。”
蘇雲瑤訝然揚起秀眉。
她少時是常作畫,隻是後來家裡接連生事,又千裡迢迢嫁到了裴府以後,沒有時間,也沒什麼興緻再動手作畫了。
以前每次裴秉安過生辰,她都會等他晚間歸府後,親手給他煮一碗長壽面。
她本還想着,這回他過生辰,宋婉柔定然會早有準備,她連長壽面都不必再煮了,實在省心了不少。
再者,這種事,宋婉柔必定要争個高低,她本就想早些抽身與裴秉安和離,此時更沒必要與她搶這個風頭。
隻是沒想到那天随口一提,淑娴卻是認真放在了心上,當真給她備了畫案讓她作畫。
看大嫂遲遲沒有作聲,興許是怕作畫出醜,輸給那宋姨娘,裴淑娴拿扇柄在案上指了指,難得耐心地鼓勵道:“大嫂試試,隻要畫出來,無論怎樣都是一份心意,大哥不會笑你的。”
妹妹這樣說,蘇雲瑤不好再推辭,“那畫什麼合适?”
裴淑娴想了想,道:“大哥的生辰在重陽節,不如就做一幅登高望遠圖?”
蘇雲瑤輕笑着搖了搖頭。
那太麻煩了,畫起來得花費好幾天,寥寥幾筆畫一幅簡單的,送與他做個樣子就行了。
她細細思索片刻,挽起衣袖,對春燕道:“去拿個碗來。”
春燕很快拿了一隻普通的瓷碗過來,按照大奶奶的吩咐放在旁邊。
隻是主仆兩個不明所以,不知道這碗有什麼用,都齊齊盯着畫案,看她怎樣畫畫。
隻見蘇雲瑤展開白色宣紙,把碗倒扣在紙上,看上去幾筆不成章法的黑墨胡亂潑灑完之後,便揭着碗底将碗拿了起來。
裴淑娴擰起了眉頭,早知道大嫂這樣不通書畫,她就不費心安排這畫案了!
可瓷碗移開,畫上的景象才真正呈現出來。
隻見群山嶙峋起伏,峰巒高處赫然留着一片圓形空白,恰如一輪圓月高懸空中,實在巧妙不已。
裴淑娴不由瞪大了眼睛,連手裡的團扇都忘記了搖動。
她方才親眼看着不怎麼樣的一幅畫,霎時竟變得如此意境深遠。
大嫂就像變戲法似的,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隻用了一個碗,一支粗毛筆,甚至連那些顔料都沒用,便畫了這樣一幅畫出來!
“大嫂,你自小便學畫畫麼?師從何人,學了多久?”
蘇雲瑤微微一笑,她這不過是為了省事,想個偷懶的辦法,随便畫上兩筆罷了。
若是細細畫起來,能比這個好千倍萬倍。
至于拜師麼,她也沒有正經拜師學過,不過閑暇時,跟在娘親身後練練筆罷了。
“胡亂畫的,送與你大哥做生辰禮,你看怎樣?”
裴淑娴低頭來回打量了幾眼,“大嫂,光畫畫還不夠,你還要在上面題兩行字作詩,送給大哥,表露心意。”
那些在畫作題字的事,蘇雲瑤懶得再寫,照她說,就這樣送出去,不要壓過宋婉柔的禮物就夠了。
“妹妹,你别為難我了,寫詩我可不會。”蘇雲瑤笑道。
裴淑娴若有所思地搖了搖團扇,大嫂不會沒有關系,她勢必要幫她一回,非得遠遠超過那宋姨娘不可!
“大嫂,剩下的,我來吧,等我幫你把畫裝裱好了,便直接送給大哥。”
妹妹願意這樣幫忙,正合蘇雲瑤的心意,這事拜托給她,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腦後。
時光飛逝,十多天一晃而過,轉眼到了重陽節這一天。
還未到五更時分,月華院便亮起了燈,宋婉柔一早便開始梳妝挽發,裝扮妥當。
她穿了身淡雅的襦裙,外披一件輕薄的雲紗,腰間系着藕色絲縧,行走間絲縧随風輕搖,如弱柳扶風,姿态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