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識人不清,就覺得所有人都跟那什麼顧衡一個死德行了?”霍凡喝得醉醺醺的,手中提着酒葫蘆左右搖晃,“我對她情根深種,可她呢。接客,迎客,夜夜纏綿悱恻時又在念誰的名?荒唐、荒唐!明明女子薄情寡義,我煞費苦心想謀取功名,隻為向家父一證才學,而後能風風光光地将她納進門,絕不委屈她,讓她做正堂夫人。”
他似癡癫,翻手把牽系腰間的酒葫蘆投擲在地,摔了個粉碎。飛濺酒漬濕襟袍,霍凡赤腳踩過滿地碎片,凄聲道:“阿繡,你害我好苦。你可以騙我啊,怎麼又不騙了?明明當時兩人都浸染了情意淪陷溫柔鄉,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謝柳和墨輕竹不由相對視一眼,各自搖搖頭。
謝潘近幾日領旨赴了襄州扶住平水患,暫顧不上府内事宜,而陳蕙又去探望遠親,偌大宅院裡就剩些侍從和夫子尚在。
陳蕙走前還囑咐萬千,卻未曾料到平日瞧着安分守己的霍夫子竟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她前腳剛踏出去便着急閉門酣歌,徹底遵從本心。
“半斤八兩的,就别苦了。”墨輕竹目露嫌色,“霍夫子,收收吧,多少年前的舊事還要再提做什麼,早該放下了。你都知道是逢場作戲,又何必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隻有我嗎?”霍凡兇狠地瞪着她,“墨輕竹你裝什麼裝,你若真把顧衡放下了,為何還能想起他?”
墨輕竹當他喝糊塗了,懶于跟他置氣,隻拍拍謝柳,道:“走吧小柳,别看他發瘋。”
霍凡長袖一揮,攔住去路,“好不易瘋一回,墨輕竹,你覺得我會信你所言嗎?你其實根本恨不起他,和我一樣。”
“哪裡相似了,顧衡去何處,死或活,我可不會在意。”墨輕竹笑吟吟地瞧他,“但我們的霍夫子并非如此,他是個倒貼金的,放着功名利祿不要,偏好美色。到底姿容誘人啊,人都在太尉府了,心仍在她身上。”
“日日寫信吧,我給截下了,和小柳一起看的。”
霍凡頓時面色僵住,怒道:“你怎麼這樣待我!我自認待你不薄,你自己偷摸看也就罷了,怎麼能讓她看!”
他立即扭頭朝向謝柳,聲音幹澀,“你讀多少了?”
謝柳咳嗽一聲,頗為實誠地道:“全看過了。”
“好好的詩詞歌賦,經書典籍不看,你看這個?”霍凡指着墨輕竹的手顫了兩顫,又顫了兩顫,“墨輕竹!”
“那怎麼了,你連酒瘋都撒了,難道還想顧着你的薄面啊?”墨輕竹笑吟吟,“我看别了,就你的德行,太尉和夫人出趟門就原形畢露了。”
“謝柳是我的學子,你也是她的先生,小小年紀不學好,日後出門怎麼得了?”霍凡痛心疾首,“墨輕竹你簡直不是人!她如今還未出閣,你怎麼什麼都給她看?”
謝柳欲言又止,小聲道:“霍夫子,你寫很多信飛鴿傳書給她,我和墨夫子皆未曾攔截,隻是閱後照舊寄去,卻從未有過回信。”
霍凡忽然覺得心口鈍痛,猶如插了把尖刀,他抖着唇道:“墨輕竹你你你……”
“又怎麼了,心悅我?”墨輕竹笑意更甚,“好呀。”
“你當年好歹也是位列幽州五俪的之一,為何卻是如此性情?傷風敗俗,簡直不堪入目,不堪入目!”霍凡酒意上頭,意欲再念叨幾句卻直直歪頭睡倒在地。
“墨夫子,此地風涼,這……”謝柳遲疑地問詢,“怕是不大妥當吧。”
“你管他作甚。小柳,酒是他自己喝的,跟你有關系嗎?”
謝柳搖搖頭。
墨輕竹笑道:“那跟我有關系嗎?”
謝柳猶豫道:“也沒有。夫子,可是見霍夫子這般情狀,恐怕被那女子傷得不輕。我雖同夫子閱覽過來往書信,但其間的語句太隐晦難懂,我愚鈍,沒有明白意思。”
“哦,我知道了,你可憐他。”墨輕竹蹲身,并指取出醒酒丹,放入霍凡口中。她歎了口氣,“行了,不消片刻便會醒。你可憐他啊,誰可憐我呢。從前,我也是幽州名頭正盛的琴姬,他們人人都争着搶着要一度芳容。你可聽聞過輕竹卷簾是從何而來?”
“算了,你呀,這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知道就怪了。”墨輕竹未待謝柳答話,便自顧自道,“那日芳芳非勸我給畫師做模子,隻是我午後忙于焚香調弦,想早早一試琴音,所以催促了他。”
“那,然後呢?”謝柳垂眸瞧了眼閉目的霍凡,“墨夫子,他何時能醒?實在不行,還是讓侍衛背他回去消歇吧,醉成這樣,若是父親回來了,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