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寶兒的名字,沈彧的眼簾垂了下來。
三年前。
沈彧無意中來到了這座彼岸洲,他身懷絕技,能将已死之人煉成傀偶,以慰藉那些悲痛中的親人。
那時,島上妖魔肆虐,一時生靈塗炭,沈彧心生憐憫,他将慘死之人催煉成了傀儡與妖魔相鬥,以此壓下了那些妖魔的氣焰,彼岸洲迎來了一絲難得的安甯。
那日,藥鋪掌櫃的妻子慘遭半妖的毒手,待沈彧出手相助之時已經晚了。
她倒在血泊之中,五髒六腑已被震碎,空蕩的街頭回蕩着三歲小女孩嚎啕的哭聲和掌櫃的隐忍的悲戚。
他本無意将那女子催煉成傀儡,可就是那個時候,一隻藍色的靈蝶飛來,緩緩落到女子身上。
沈彧察覺到靈蝶身上的妖氣,機緣巧合之下他将女子催化成了傀偶。
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意識和情緒與常人無異。
可第二天,女子又變回了尋常的冰冷的傀儡,如此往複,沈彧便知,這次他所催煉成的傀偶與往常不同。
為了尋找真相,他找到了藍蝶背後那隻妖,一隻千年蜃妖。
蜃妖吞噬凡人魂魄,卻似乎不懂善惡之分。在蜃妖眼中,凡間更似一方苦獄,他将凡人魂魄堕入他的蜃境之中,讓他們享無限極樂。
沈彧本可以阻止這一切,但他沒有......
隻因為,那蜃妖的妖力可以助他煉制一種新的傀偶,一種能保留活人生氣的傀偶,這是他窮極一生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于是,他貪婪地汲取着蜃妖的妖力,一邊目睹着蜃妖吞噬凡人的魂魄,一邊将被那些被奪取魂魄之人煉成傀儡。
他行走于世,自诩不是什麼正派修士,可看到孤苦無依的小女孩顫抖着将一枚果子遞給他時,他的内心還是動搖了......
然而,煉魂易,返魂難。
他逼迫蜃妖将那些人的魂魄歸還回來,但蜃妖的回答讓他們之間的情感徹底陷入絕境之中。
隻有蜃妖一死,所有的事情才能回到正軌之中,也能掩蓋昔日他内心的惡欲。
他做不到親自動手,那便隻能借刀殺人......
“那這個人為什麼一定要是......她?”秦什問道,從沈彧的話中,他要誅殺蜃妖有千萬種方法,為何一定要為謝挽璃做局?
是沈彧所為,還是另有他人?
秦什始終懷疑,這背後與碎影閣脫不了幹系,但沈彧卻對此緘口不言。
沈彧沒有說話,他凝着指尖上的血蝶,嘴角勾起的笑意略為苦澀,直到那隻血蝶雙翼歇了下來,最終緩緩躺在他的手心中沒了氣息。
他攏緊了手掌,聲音卻幹啞無比,“你們走吧。”
秦什和謝淺又回到了那條街巷,往常昏暗的小巷亮起了盞盞燈光,交談驚呼聲不絕于耳。
對他們來說,這似乎是一場做了三年的夢。
次日。
秦什被屋外的熱鬧吵醒,他倚到窗邊,看着街巷上歡笑聲,與蜃境相差無幾,唯一不同,大約是多了幾分争吵。
“李叔,你這冬筍可不及隔壁陳大爺的嫩啊,給我便宜點呗......”
“真便宜不了,你誠心要,我再多送你一點......哎哎,多拿一條得了,你拿這麼多我還怎麼......算了算了,去去去,拿走拿走。”
......
秦什回頭見謝淺還躺在床上,雙手抱于胸前,戲谑道:“稀奇啊,難得有一天你會睡這麼久......”
說着說着,他嘴角的笑意忽地凝滞住,謝淺從不會睡這麼久。
從蜃境出來之後,謝淺說的話很少,昨夜燈光昏暗,秦什沒能覺察他的臉色不對勁。
“謝淺......”秦什急忙跨步來到床邊,他擡起手背貼在謝淺額間,果不其然,他的額頭、身體都極為滾燙。
難怪夜間他覺得身旁睡着一大火爐......
秦什連忙喊來店小二打了一盆冷水,深秋的早上,這水冷得能凍紅人的手心。
他小心翼翼将濕了水的布巾折疊整齊,随即放到謝淺的額頭上降溫,但幾乎半個時辰過去了,謝淺額間的溫度将冷津津的布巾都燙熱了,還是不見他自己的體溫降下來。
來回更換幾次濕布巾後,秦什坐不住了,再燒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變成傻子......
他看着錢袋裡所剩不多的銀兩,這大概還能抓幾劑退燒的藥。
秦什霍然站起,剛轉身,一隻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秦什......”謝淺閉着眼睛,蒼白的唇瓣緩緩吐出了幾個字......
然而,秦什沒有聽清,他将耳朵湊近,低聲道:“你說什麼?熱了?冷了?還是......”
等了許久,謝淺卻不說話了。
秦什緩緩起身,卻見謝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他吓了一哆嗦,“你醒了怎麼不說話,吓我一跳。”
他将溫熱的布巾取下放到一旁,随即伸手探查他額間的溫度。
不料,謝淺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卻還是不說話。
秦什愣了,不會真的燒傻了吧?
他伸出另一隻手在謝淺眼前晃了晃,聲音壓低了幾分,道:“這是幾?”
謝淺眼眸微轉,旋即也抓上了他的另一隻手,但還是不說話。
“你說句話,吱一聲也行啊。”秦什哭笑不得,謝淺這副樣子真的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傻了。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