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烈風呼嘯,雲層如浪翻滾,已成廢墟的佾城之中,驟然亮起一道沖天的劍光。
筠澤緩緩擡手,眨眼間便已催動極招,嵌入地面的重晝受到感召,止不住顫動,倏然升空。
他彈指,一枚靈紋打入劍身,劍陣咻地旋開。
“呦,這不是前段時間被白青在故曦城裂口打成重傷的陸吾劍尊麼,仙宗無人,竟派一位傷患來救人了啊。”
泉先漫不經心地抹去臉側的血痕,對筠澤的到來似乎并不覺意外,隻挑起眉梢,微擡下颔,眼中的不屑不加掩飾。
“傷還沒好全就想着替小家夥們找場子來了——不知這地府究竟是誰要走上一遭呀,泉可是相當期待呢。”
話音落,泉先向前踏出一步,數道殘影在半空掠過,竟是直接消失在原地。再一眨眼,閃爍着湛藍流光的劍陣頃刻潰散。
甚至連他何時出手都不清楚,三劫與七境果真是天壤之别。
筠澤微微眯起眼,随即重晝劍重新歸入他手,五指攥緊劍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地回過身去。
利刃相擊,清脆的铿锵一聲響起——
幽藍與水藍截然不同的兩道光于空中纏鬥起來,在半空眨眼間便已過數招,教人無法以肉眼捕捉到兩人的招式。
祁桑撐着槍身勉強站起來,她往四周環顧一圈。
剛剛突破的餘非祿因着強行以星盤引動天雷,此刻已是氣空力盡,被言翩翩攙扶在一旁休憩。
錦思似乎已然清醒,顧淩霄許是害怕她長眠于夢中,受人魚燭蘊養百年,此刻人魚燭已燃盡,身子可能受什麼損害,正在替她細心調息。
而化為蝴蝶原形的錦年落在七業劍柄之上,隻剩下一點淡淡光芒,氣息雖微弱但勝在穩定,總之該不會出什麼事。
至于——
她看向以離厭支撐住身形、已然滿身是血的晏淮鶴,緩步走近,語氣擔憂:“你傷得太重了,先去一旁調息,這裡有我和師尊兩人便夠了。”
晏淮鶴将手中的碧月弓遞給她,緩緩搖了搖頭:“我尚且能撐住。師尊受了傷,對上泉先,已是強弩之末,必須起陣先将裂口封……”
“夠了,聽我的。”祁桑略過他肩上的血迹,皺起眉打斷他的話。
半空之中,筠澤與泉先之間的交鋒已非他們兩人修為所能幹涉的,若是強行上去幫忙,很大可能是幫倒忙。
她起手趁他不防,快速點了晏淮鶴身上的幾處穴道,以靈力封了他的行動,讓他不得動彈。
按理來說,他們兩人此時境界大差不差,他完全可以憑借靈力自行掙脫。
可偏偏,這人短時間内催動神器數次,又傷成這樣,更沒有她的自愈能力,要不是枯榮乾風珏穩住他的心脈,别說站着,能不能清醒都是一回事。
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晏淮鶴擰起眉,頗為不認同地喊了她一聲:“祁桑!松開!”
祁桑聞言,不以為然,隻将隙火槍杵入地面,勉強支起一個結界,以免等會兒的餘波誤傷到他。
她轉了轉手上的碧月弓,轉身便走,一面走,一面語氣輕松對身後道:“不是說自己不會弓箭麼,什麼時候師兄也要對師妹藏巧于拙了?這可不厚道。不僅會,還燃血為箭,該說你什麼好……”
說到最後,她輕輕歎了口氣,其實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瞧瞧半空的筠澤,不也是負傷強撐着對敵麼?這莫非便是一脈相傳的作風?
“祁桑!”身後的人還在喊她的名字。
“我聽到了,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祁桑揚聲,一字邁開,修長的手指搭上弓弦,悠然喃喃,“就讓我看看,這把神弓是否稱手,對得起它上古神器的名頭和欠你的那些靈石嗎——”
話音落,一塊透明剔透的殘鏡被抛入半空,幽幽的五色在鏡面之中折射,散出絢麗溢彩的光亮。
那鏡子碎片穩穩浮懸,祁桑擡弓,手指向前往後拉,做出緩慢拉弓的動作。
空空如也的弓弦中間,有一支完全由光凝成的箭矢,從箭頭到箭羽,如一幅璀璨的畫卷徐徐鋪開。
一滴赤金色的血珠混入光芒之中,一絲一縷逸散開來,直至拉成一根極淺的血線,橫亘在流光之中。
她的視線追随着兩人移動的路徑,滿弓一刹那,祁桑低聲喚了一聲:“師尊。”
與此同時,半空響起嚓嘩一聲。
風驟然呼緊,一道流光夾朱的箭矢破空而出,在路上擦出火星,迸發出耀眼的焰芒。
筠澤攻勢微頓,重晝脫手,在火焰即将燎燒到衣袍之際,猛地與泉先拉開了距離。
泉先眼前隻有一點越來越近的紅點,他本可以躲避開來的,給他反應的時機尚有幾息。
實在不該躲不開這慢吞吞的箭矢。
可就在那火光映入眼簾的那一刻,意識之中的刺痛再度升起,他意識一陣恍惚,随着愈發清晰的心跳聲,周身居然又蕩開藍霧凝成的重影。
怦——
泉先下意識捂住胸口,尖銳的長甲劃開衣袍,在心口留下幾道不淺的抓痕。
怦怦——
那怪異的不适感如潮水退去,一道劍風朝右側而來,他當機立斷往一旁避開。
就在躲避那一瞬,他霍然擡眼,回轉身去,璀璨絢爛的火光在他眼前綻開血色,狠狠貫穿過他的身子。
怦——
他被箭矢往後貫去,整個人被釘在一道巨大的上古陣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