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展開的陣紋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響,泉先感到些意外地看向堪堪收弓的祁桑,也看見了那塊被她抛入半空的玄水鑒碎片。
神鏡散發的光芒直直射入他的眼眸之中,箭矢上升騰而起的烈焰正從他的傷口處向他全身焚燒而去。
他感到隙火鑽入經脈,順着穢氣一路呼嘯而過的痛感。
有什麼被他一開始忽略的事此時此刻才終于清晰起來。
他不覺得餘陵生能在自己的意識中占據上風,不過是一個兩百年不到的鏡之影,就算受玄水鑒滋養,成為了被天道認可的魂體,那也不過是他的囊中之物罷了。
從一開始,他便是看中玄水鑒與鏡之影的關系才将餘陵生送入夢境之内,以此作為賭注,換他破境的契機。
百年布局,一步一步按照他所料想的發展。就連攬星閣内,乾坤六相儀會探知到這塊玄水鑒的氣息也是他有意為之。
而後,這些仙宗的小家夥們當真來到佾城。
這世上若說有誰能觸碰已然認主的玄水鑒碎片,那除去命無咎,應該隻有陸吾的天衍劍靈。
将祁桑引入局中,更多的是看重她與餘陵生的關系。
直到方才,他成功吞噬餘陵生,一舉破境,也在自己的預想之内,他賭赢了。
隻需要将這些小家夥挨個碾死,拿到那塊被祁桑取出來的玄水鑒碎片,再将她抓去伏莽,便是一箭三雕。
可惜,他唯一遺漏的,也是讓他屢次失誤的那件事便是那一刻——餘陵生與祁桑以魂息定下的天道誓言。
那受天道制約的魂息之内恰恰殘留着一絲隙火。
那柄詭異的傘在泉先被釘在陣法之後,從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傘面兩朵詭異的藍色霧花越分越開,花蕊中間那線極淺極淡的赤紅色向外蔓延開來,如一柄血色薄刃,狠狠切開了兩朵花之間的聯系。
與此同時,明白自己體内究竟發生何種變化的泉先忽地大笑起來。
一道巨大的鲛影在裂口之前凝成,發出尖銳的鳴叫。
一聲比一聲急。
那聲波穿透過所有人的耳膜,也将那由玄水鑒碎片結成的上古陣法緩緩震碎。
陣法松動那一刻,泉先再度變回那半人半鲛的形體,幽藍色長尾在半空擺動。
他蒼白的肌膚瞬間覆滿鱗片,臉上出現幽藍的印紋,從額間到下颚,沒入心口。
那雙墨藍的豎瞳,眼白已然完全由藍霧占據,耳鳍鼓動張開,尾端極為鋒利。
他撫上胸口的箭矢,越來越多的藍色血液流淌而出,将那隙火盡數澆滅。
泉先五指攥緊這支燃燒的箭矢,一點一點向外拔去,随着他的動作,身後那上古大陣轟然碎裂。
激蕩而出的沖擊直接掀飛了半空飛着的筠澤。
浮懸的玄水鑒碎片也被打落,祁桑飛身去接,待拿穩碎片,又趕忙去扶穩被打下來的筠澤。
“玩鬧結束——”
泉先聲音冷沉,如風雪凜冽,他伸出手,一牽一引,将什麼從體内抓了出來。
那是一道極淺極淡的影子,影子心口躍動着鮮活的火焰。
“接下來,可就不是你來我往的過家家把戲了。”
鋪滿整個空間的水刺瞬間凝成,不知何時,刮起了寒冷的大風。
衆人不由得全身以對。
“是嗎?可我怎麼聽到雲異大發雷霆,叫你打道回府,認罪受罰呢。”
有三道影子快速從裂口之中飛了出來,身後還跟着窮追不舍的翡玉。
聽見祁若瑜聲音的那一刻,筠澤松了松握緊劍柄的手,等看見一抹碧色身影追了出來後,更是長長歎了口氣,這下穩了。
從未有如此欣然見到一位統領一階的淵罅怪物過。
恰在翡玉掠過裂口的一刹那,泉先近乎是瞬間回頭,大喝:“翡玉,給我回去!”
可已然來不及了。
天衍劍陣已撤,玄水神鑒的結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這道裂口——這道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裂口于天道煌煌的視線之下,被祂審視打量。
先是逾越規則,破七境登三劫。
如今翡玉再現身,怎麼可能避開天道的約束呢?
恢弘而亘古的金光随着空靈低語憑空而現,困住兩人。
鳳箫笙與蘇居岸兩人順勢分在裂口兩側,雙手成訣,口中吟誦封印陣咒。
祁若瑜手持迹風劍一瞬升空,劍勢所成,正是月川劍法第八式——
天雲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