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式一出,祁桑看着被金光鎖困的泉先緩緩皺起眉,下意識上前一步。
身後忽來一道風,她往後看去,竟是蘇醒的錦思将七業劍擲向了她。
赤紅色的劍宛如一道璀璨的流光呼嘯而來,祁桑與臉色蒼白的錦思對視一眼,頓時心領神會,在氣勢磅礴的劍勢之下,抽過長劍,飛身而起。
劍身激鳴不止,在所有人未能反應過來的瞬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靠近了泉先。
泉先雖被金光困鎖,不得動彈,卻在第一時間便想明白她此舉何意,便并未向她攻來,而是用力捏緊了手中的那一團藍霧。
藍霧昏昏沉沉,沒絲毫反應,似引頸待戮。
祁桑趕之不及,快到泉先近處之時,身前被水元凝成的屏障阻擋去路,眼看那藍霧就要在泉先手中消散,她大喊一聲:“餘陵生!”
七業劍狠狠鑿入眼前的結界,她一面用盡全力破開這屏障,一面試圖喚醒他的意識。
“把手給我——”
那不成形的藍霧聞言,竟然浮動了一下,心髒搏動時的聲響又在泉先腦海響起。
他頭痛欲裂,手上力氣漸松。
“說過了,要活下來的。”
藍霧往四周流淌,緩緩凝成人形。那模糊不清的面容回轉過來,空洞的視線迷惘地向她投來一眼。
“還有一線可能,千萬不要放棄。餘陵生,你我立下過天道誓言,要救下所有活着的人——你也在其中,難道不是嗎?”
藍霧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有什麼火光從他心口處迸發出來。
是灼熱的,也是疼痛的。
“你答應過我,要活下來的——”
他曾記得,自己在望海扶桑林也見過這樣的火,同樣燒灼着他的皮肉,給他帶來痛苦。
可他并不怨恨那道火。
因為,那個人是想要他活下來,将最真摯的祝願呢喃出口。
他不認識她,卻記得那道火的氣息。循着那氣息,泉先在蜃族領地遇到過一隻名叫“彌樓”的蜃蛟,從它的記憶裡,探知到了她的過去。
他也因此,知曉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會有那般炙熱的生息,那蓬勃的、哪怕墜入幽深黑暗也依舊光亮的赤誠魂魄。
魔界息岚淵域的殿下,十四洲月川一族的劍骨傳承者,像一束光,落進了淵罅,給他指明一條名為“活着”的路。
“殿、殿下——”
藍色霧氣在他身上湧動,最後層層剝離,露出他原本的樣貌。
餘陵生被泉先掐住脖子,大口喘氣,一手掙紮着去扯開泉先的五指,一手向身後伸出去。
手臂碰上那屏障時,結界如霧散開,祁桑追過去,用力拽住他的手腕。
眼眸中的鎏金光芒閃了閃,被刻意壓下去的傷勢此時此刻有反撲加重的趨勢,可當下已然顧不了那麼多。
她擡劍,直接刺向泉先掐住餘陵生的那隻手臂,逼迫他放手。
鋒利的劍刃劃過堅硬的鱗片,響起刺啦的刺耳聲。
金光拉扯着泉先與翡玉,試圖将兩人一并送回裂口,而立于裂口兩側的鳳箫笙和蘇居岸兩人也已将封印陣法結成。
泉先分明被從天傾落的月川劍意壓制着,可手中的七業劍卻傷不了他分毫。
而餘陵生被他扯出體内,無法再影響他多少。
隻能靠她自己了,一定要傷到泉先。
眨眼間,思緒百轉,祁桑赤手握上七業劍鋒,鮮血順着劍刃向下流淌,隙火順勢而上,助長劍意。
她沉氣凝神,忽地閉上雙眼,感知四周的劍鳴,腦海中有什麼越漸清晰。
随着祁桑出劍的招式,一輪彎月在她身後亮起。
配合高空迹風劍意,竟是直接頓悟,揮出了她還未領會的第五式——新月陷地。
七業劍攜帶無盡劍意,直直刺入泉先的右肩。
祁桑跺腳,在泉先的大尾巴上借力,先是用力拔起七業,再拉緊餘陵生,攬着他往地上撲去。
兩人往下墜去的那一瞬,泉先周身激蕩出一股磅礴巨力,差點殃及一衆人。
好在力量徹底蕩開前的那一瞬,他與翡玉的身形便消失在裂口之中,陣法适時展開,封印修補完成,一切歸于平靜。
“咳咳——”
祁桑被收了迹風劍趕來的祁若瑜扶起,揮手拂開眼前的灰塵。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眼前一驚一乍的人丢了劍,一把抱住,差點窒息。
“小桑!太好了!沒事了,有哪裡會不舒服麼?傷到哪裡了?”
祁若瑜一邊道,一邊去探查她的身體情況,看着她那一雙一黑一金的眼眸愣了一下,又心疼地哭訴起來。
“怎麼成這個樣子了?都是我不好,沒有及時趕來,沒能保護好你——是我的錯——”
“好了好了,别那麼用力,壓到我身上的傷了——”祁桑語帶嫌棄地推開他,連聲道。
“聽見沒有,壓到她身上的傷了,祁若瑜你怎麼冒冒失失的?起開。”
筠澤拉起地上這個呆呆愣愣的小孩子,方才似乎是從泉先身上分離出來的,但既然是祁桑救下的,那應該沒什麼問題。
祁若瑜被祁桑一推,又加上筠澤用力一扯,拽得踉跄幾步,才穩住身形:“傷口很痛麼?我不是故意的,小桑。”
“還好。”祁桑終于能緩口氣了。
他清了清嗓子,惴惴不安地看向祁桑:“那個,我是舅舅,還記得麼?”
筠澤見他這忸怩樣,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沒眼看。
“哦。”祁桑反應平平,隻微微點了點頭,便将注意力轉到變成小孩的餘陵生身上。
她有些不解:“你這——”
“殿……與兄長分開後,失去他的力量,我隻能維持這般大小。”餘陵生此時此刻的說話語氣像極錦思,忐忑地瞅着一衆人。
祁桑歉疚道:“對不起,一開始将你當成了敵人。方才甚至眼睜睜看着泉先他……也無能為力。你胸口的傷——”
餘陵生連忙解釋:“您、你不用擔心的,那隻是兄長吞噬我的一種法子,已經全好了。”
說完,他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他身上确實沒有什麼傷。
“那就好。”祁桑松了口氣,認認真真檢查過他身上的氣息浮動,才朝一頭霧水的筠澤簡要說明了下他的情況。
随後直接略過在一旁黯然傷神的祁若瑜,走到晏淮鶴身邊,将隙火槍收了起來,點開他被封住的穴道。
趁他開口之前,祁桑決定搶占先機,一股腦兒說完:“事先聲明,你傷得比我重,不接受你教訓我的任何話,相反,你才是要被念叨的那個人——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計較。”
“嗯。”
“你再怎麼說,我也不會聽——咦?”
她都做好他又要擺出什麼長篇大論來說服她,非要她再三擔保不會再有下次才肯罷休的架勢,結果入耳的就這麼輕飄飄一句。
祁桑難以置信地擡眼看向他,不料眼前人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個瓷瓶,倒出兩粒丹丸,招呼都不打一聲,隻輕聲說:“張嘴。”
“啊?什——”
丹藥入口即化,好苦,還有點腥味。
她還沒來得及向他發作,說些什麼,晏淮鶴居然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倒她懷裡來了。
還非常自覺繞開了她受傷會痛的地方,将腦袋壓在她肩膀處。
他傷到這種地步了麼?!
望着慢悠悠走近來的源泉尊者,祁桑心中擔憂,大喊了幾聲:“尊者!尊者您快過來看看他的情況!”
蘇居岸遠遠看了一眼,慢道:“沒事,讓他長長教訓,這晏氏靈血也不是這麼浪費的。”
遠處祁若瑜見狀,騰地一下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