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無奈地點頭,念出他在自己耳畔重複念叨的那些話:“不能随随便便牽着手,不能靠得太近,師兄妹之間也要避嫌,雖然十四洲不太在意此事,旁人不會說閑話,但這小子一看就心懷不軌,就是要跟他避嫌。”
說完,她歎道:“你說的,我都能背出來了,我真的記住了。”
“真的?”
“這還能有假?”
祁若瑜戀戀不舍:“那行吧,我真走了……”
“快走吧!”祁桑笑着,再不走,她就要直接趕人了。
從前怎麼不知道祁若瑜這麼煩人?這麼說來,從小時候的記憶來看,他都是這樣煩娘親的。
大概也隻有沂風姐姐能受得了他的性子。
祁若瑜也清楚自己有多麼煩人,便也不再耽擱,禦劍離開了。
祁桑則往憫蒼峰飛去,照常去陪晏淮鶴打發時間,順帶背了好幾本劍譜。
一眨眼,便過去好幾個月,眼看着晏淮鶴的傷快好了,旬考也快來了,祁桑正準備着閉關事宜,也就忘了日子。
等她和倚晴下了早課從文淵殿分開,禦劍來了景萱殿之時,卻被告知晏淮鶴人已經回了仰靈峰。
不是還要再修養半個月嗎?這麼着急回仰靈峰作甚?
他這回去水清天參加簪星曳月的這段時間裡可算接連傷了四五次!不養好,落下病根怎麼辦?
“晏——”祁桑走進聽竹軒,有些急切地推開半開的屋門,正要叫人時,卻發現臉色尚且蒼白的家夥脫下了那身常穿的弟子袍,手搭在衣領,将衣衫往身上套。
他長發松散,攏在一邊垂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縱橫過幾道嶄新的疤痕,像是玉器上裂紋。晏淮鶴穿衣時看着削瘦,脫下衣裳後,肩背肌理緊實,骨骼分明,沒有一分一毫的贅餘。
再多的,她不敢細想了,亂糟糟的。
為什麼他換衣服不關門?
不對,這裡是他的院子,下了禁制的。
是她沒什麼分寸直接闖了進來。
祁若瑜曾經對她說的那些話近乎像念咒一般從腦子裡冒出來,隻是那個心懷不軌的人怎麼好像變成了她自己?!仿佛本沒有什麼要緊的平常事變得莫名其妙。
祁桑對上晏淮鶴回頭看過來、顯得有些錯愕的眼神,有什麼在腦子裡炸開,轟的一聲。
在回過神前,她意識到是自己把門猛地合上了。
她咽了咽唾沫,轉身低頭看着眼前的地闆發呆,試圖将方才所見從腦海裡驅趕出去,卻無濟于事,反而越來越清晰了。
半晌,晏淮鶴穿戴整齊推開門走出來時,她還沒回過神。
他這身衣衫銀白為底,以墨色鋪就山川之景,綴上一點朱紅赤金的曜光,如鶴銜初日。
腰間玉帶環扣,下垂兩塊白玉雲佩壓袍擺,銀冠束發,珠鍊嵌有一黑一白的兩色玉珠。
是正袍的款式。
看着就是要出門的樣子,祁桑忙道,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你的傷還沒好,要出門?不成。”
“明日是十月初十。”晏淮鶴見她攔住他去路的動作,不免喟歎一聲。
“十月初十?”祁桑這下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徹底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不是應承下來什麼話,“我陪你一起回去?”
可伴随這記憶複蘇的那一瞬間,除了這句話之外的記憶也一點一點變得清晰,她緩慢地瞪大雙眼,對自己這段記憶有些難以置信。
晏淮鶴中毒了,他意識不清,做什麼都不意外。那她自己呢?就愣在原地被他亂蹭嗎?她那個時候到底在幹什麼?
啊?後面睡糊塗還直接把這件事給忘了?
晏淮鶴聽完她這句不太确定的話,眉眼含笑:“嗯,你陪我同去。”
随後遞來一套衣裳,和他身上那件款式相近。
祁桑迷迷糊糊接過,整個人都是淩亂的。但看晏淮鶴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大概是沒有那日的記憶吧。
就隻是拿唇蹭了下臉,抱了抱,應該沒什麼的吧。可千萬不能被祁若瑜知曉了,不知會念她多少遍。
她收拾好不算平靜的心緒,拿着衣裳發呆一小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還得和竹悠、荼漓他們說一聲,衣裳、衣裳也回去換吧,先回初霁軒了,山腳等我,我會來的。”
她一股腦兒說完,便飛奔似的跑走了。
沒錯,用跑的。
晏淮鶴不解地看了一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才擡步跟了上去。
他最近沒說錯什麼話吧?還是說,方才吓着她了?可背上的傷沾了穢氣,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下去的,很難看麼?
祁桑氣喘籲籲跑回初霁軒,連自己會禦劍都忘了。
剛剛睡醒的荼漓見狀,屬實意外起來,打了個哈欠:“桑桑大人,是出什麼大事了麼?”
“沒什麼事。竹悠呢?”祁桑掃過一眼屋内,緩了口氣,卻隻看見荼漓,便有此一問。
“它啊,成天都在吃,應該又跑去後山啃那脆脆的竹筍了吧。”荼漓晃了晃尾巴,它就不喜歡吃那竹子。
祁桑繞去屏風,先琢磨了下這繁複的衣帶該怎麼系好,慢慢道:“我這兩三日要出門一趟,你和竹悠兩個人不許打架,明白麼?”
“出門?去哪啊?”荼漓雙眼一亮,它可不可以跟去?
她回:“去臨渙洲。”
“臨渙?這不是桑桑大人師兄的家麼?難不成桑桑大人你是跟那個劍修出門?”荼漓本來上揚的語氣陡然降下來,萎靡不振道,“太可惜了。”
“不錯,我跟晏淮鶴同去,一兩日就會回來,不必擔心。”
荼漓唉聲歎氣,慢慢道:“好吧,桑桑大人你要小心,我會好好照顧竹悠的。”
“嗯。”
可等祁桑換好衣裳,剛暗自感歎了下這衣裳很合身,便後知後覺意識到,晏淮鶴要是不記得,他為什麼能提前備好這件衣裳?
不可能在她還沒答應前,就自作主張裁好了吧。
她能臨時反悔不去麼?或者将這記憶從她腦子裡剔除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