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冷着張臉的簡以尋,他轉頭又看向初檸,欲言又止。
簡以尋“呵”了聲,沒什麼好氣道:“你奶奶給你帶的東西。”
齊昭平旋即走下,接過袋子。
随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很猶豫。
簡以尋幹脆掠過他上樓,胳膊似是不小心撞了下齊昭平的肩膀,他對着一旁的初檸道:“走了。”
初檸看着有些尴尬的齊昭平,溫靜地從旁邊空着的地方走。
剛走沒兩步。
初檸依稀聽見一句很小聲,很扭捏的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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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龍找他們來果然是為了舉報信的後續處理。
聽見劉海龍說老師們商讨取消齊昭平的助學金時。
初檸忽地道:“主任,學校不是已經要公示了嘛。”
劉海龍下意識點了點頭。
照流程,的确是該公示了,快學期末了,公示完就會把助學金發給學生了。
初檸笑着說:“那就照常公示吧。”
劉海龍詫異地扶了下眼鏡,沒想到初檸會不再追究。
初檸說:“老師,助學金是學校和社會給予貧困學子的一份善意和幫助。齊昭平需要,他也符合條件,沒理由不給。”
理是這個理,但……
劉海龍瞧初檸臉上并沒有勉強的意思。
劉海龍沒說話,他又看向簡以尋,畢竟某人也算是牽扯進來了:“簡以尋,你覺得呢?”
簡以尋斂回餘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初檸都說沒事了,我沒什麼意見,聽她的。”
簡以尋面上瞧不出什麼,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話裡話外似有幾分氣意和怒其不争。
劉海龍在心裡歎了口氣,但轉瞬似是又有些欣慰。
誠然,齊昭平是犯了錯,但作為老師,私心還是想給每個孩子一個機會,齊昭平的家庭……想到剛剛那通電話,劉海龍心裡也不免有恻隐之心。
劉海龍拍了拍初檸的肩膀,長籲一口氣道:“你是個好孩子,受委屈了。”
初檸笑了笑,沒回答。
走出去的時候,初檸瞧見樓梯拐角,仿佛剛擦過一道慌亂的身影。
她眼神閃了閃。
耳畔傳來一道冷哼的男聲。
“自己受委屈,對别人挺善良大方,誰知道是不是白眼狼又來咬你一口。下樓往右走兩百米是校醫院,你可以去看看。”簡以尋語氣不善道。
初檸受了委屈,齊昭平犯了錯,該受到懲罰。
他以為,初檸會贊同。
簡以尋不明白,初檸為什麼還要幫齊昭平?
如果是有人敢這麼欺負他,簡以尋一定會讓那個人皆數換回來。
初檸說:“萬一呢?”
簡以尋冷聲道:“呵,行,你去找齊昭平當好人吧,以後别和我說話了。”
簡以尋眉眼間含着冷怠,手因為剛剛在冷風裡拎了一路的袋子,凍得微紅和發顫。
初檸聞言,溫聲說:“簡以尋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替我打抱不平。”
簡以尋把頭撇到一邊。
呵,還沒那麼近視,能看見。
初檸說:“我也知道,如果不是最後真相明了,這件事或許就會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我身上,成為别人堂而皇之議論傷害我的借口。”
“但是——”
簡以尋聽見這兩個字,下意識皺了眉。
初檸放慢了嗓音,她一字一句地慢慢道:“簡以尋,我也有奶奶。”
初檸的眼神很平靜,臉上還挂着笑。
簡以尋看見她唇邊的笑,故作輕松的語氣,簡以尋忽覺心一揪,眉擰起。
簡以尋倏地想到在辦公室看到的那張貧困生申請表,那句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概括——
父母早逝,從小和奶奶一起長大。
照片上的她也是像現在這樣笑着的,她笑得明媚、堅韌,瞧着似乎那上面描述的她的過去,都與她毫不相關一般。
可偏偏,那就是她來時的路。
——她說,她也有奶奶。
簡以尋蓦覺喉嚨有些堵,說不出話來。
不是不在乎,隻是初檸也有奶奶。
有一個陪她長大,永遠無條件愛她,支持她的奶奶。
奶奶就像一棵大樹,那麼的可靠,高高的,壯壯的,替她遮風擋雨。
護着小小的她,從一顆小草,也慢吞吞地長高。
但明明,奶奶也是需要被保護的。
小草想快快地長高,早早地護着大樹。
她們就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她不是軟柿子,被人打了還要忍氣吞聲,也不是接受了齊昭平的道歉。
道歉是加害者應該對受害者所做的,可不代表受害者一定要接受原諒。
畢竟傷害了就是傷害了,無法掩蓋。
可說她僥幸心理也好,到底過去了,這件事,那個人,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過是人生并不重要的插曲。
她不是幫齊昭平。
她隻是想到齊昭平的奶奶,想到拳拳愛孫之心,想到……她的奶奶。
就當是,給一個機會吧。
萬一,在未來的某一刻,就有那麼一塊錢對齊昭平和他的奶奶來說很重要。
萬一萬一……
她也有奶奶,也有和齊昭平相似的家庭情況。
她知道,唯一的親人對他們的重要性。
她知道,在他們都最無能為力的年紀,一份助學金,一份同齡人可能很難理解的金錢,對他們的重要意義。
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力所能及。
于她而言,他做錯了選擇。
于他而言,心卻未必。
遠方的家中,還有最愛的親人在等待着他們,盼望他們一切平安。
而他們,也希望能成為親人的依靠。
抄在兜裡的手摸到那顆一層層塑料袋保護的大白兔奶糖,簡以尋心中的氣悶莫名複雜。
簡以尋“切”了聲,似是仍不贊同地生氣了,背過身,甩下句:“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