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但是這聽起來很無聊。”文森特爆了句大實話。
“不學無術的土包子殺/人犯。”李/明夜語氣冷漠地說道。
“嘿!”
“我們正在團隊頻道裡進行意識交流,我說的是中文,這句話首先通/過鬥獸場的雙向翻譯系統翻譯成了英語,接着被文森特的意識所接受,然後他的意識解析了我剛才那句‘不學無術的土包子殺/人犯’,并且意識到‘不學無術的土包子殺/人犯’意味着我在鄙視他。這就是從信息采集到分析處理的流程,而這流程所花去的時間,就是從‘真正的過去’到‘意識中的現在’的時間。”李/明夜現舉了個例子,不過根據她的語氣與說話方式可以看出來,她其實還是在鄙視文森特,“Ok,讓我們從‘現在’走向‘未來’吧——文森特的大腦決定對我表示不滿,于是他的大腦告訴他的思維,在團隊頻道裡說一句‘嘿’……截止他把那個詞說出口之前,這一系列流程統統都是在意識思維層面上發生的事情,而‘子彈時間’可以減少這個流程所消耗的時間。哥,你會覺得身/體變得沉重緩慢,隻不過是因為你的身/體跟不上你的思維罷了。”
雖然文森特并不覺得這個版本的解釋會比剛才那個版本有趣多少,但他還是非常識趣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權當自己不存在。靳一夢忍住笑回道:“所以原本躲不開的子彈,我開了‘子彈時間’也一樣躲不開,隻不過對于我來說,我的應變時間變向增加了。”他沉吟了片刻,“你說的和我想的差不多,總之以後我得多堆一點敏捷屬性,還得針對條件反射行為做出一些訓練。”
“你可以嘗試建立起一套‘在遇到緻命危險時立刻開啟子彈時間’的應急機制,就像我現在遇到突發事/件時,會下意識開啟‘先兆之眼’一樣。從理論上來說,在開啟‘子彈時間’以後,你可以對發生的任何事情做出最有效的反應,你越強,‘子彈時間’所發揮出的作用也就越大。”李/明夜頓了頓,忽然輕笑了一聲:“說起這個……你對‘躲避子彈’的印象,應該是來自《黑/客帝/國》吧?”
“對啊,怎麼了?”靳一夢隐隐感覺不妙。
“我隻是想起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黑/客帝/國》系列電影在鬥獸場中有很多版本,你在挑選的時候特意選定了其中一個版本播放。在播放過程中,當一個名為帕瑟芬妮的女性角色出場時,你的瞳孔和……”
“是莫妮卡·貝魯奇那個版本吧。”文森特忽然用一種類似于幸災樂禍的語氣插了句話。
“哦,他的性幻想對象是叫這個名字嗎?”李/明夜饒有興緻地問道,“親愛的,我不得不誇你一句,你的品味相當不錯,至少比我要好的多。也許等我們都回歸了以後,我應該抽個時間向你請教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嗯……這也不是啥大事,咱們回頭再說。傑森在和我說話,寶貝兒你等我一會兒。”靳一夢當機立斷地從團隊頻道中消失了,同時決定回歸以後一定要和文森特打一架。
——這些發生在命運團隊團隊頻道裡的破事,JS自然是一無所知的。此刻他正雙手插着兜,吊兒郎當地跟在靳一夢身後,結果身前這人忽然間身形一頓。他及時刹住腳步,視線從靳一夢肩上越過去,正好看見一個人扛着那名昏迷的俘虜先生走進岩洞。
“嘿,我記得這個……這個……”
“陳柏。”靳一夢的聲音很淡,像水一樣沒有溫度和顔色。他繼續舉步向岩洞走去。
“嗯,陳柏。頭兒說你們倆有仇?”
“對。”靳一夢的回應依然很簡短,但JS從這個冷漠的回答中聽出了“閉嘴”的意思。
“希望能有熱鬧看。”JS如是想。他識趣地閉上了嘴,并開始強烈地期待這名俘虜先生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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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角鬥/士的每一次曆練都是一次賭/博,他們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影響這場賭局的輸赢,而到了最後揭盅的時刻,輸家和赢家會有不同的表現。通常情況下,赢家的表現可以決定他能赢多久,輸家的表現,則可以決定他是否具有成為下一個赢家的機會和潛質。
毫無疑問,陳柏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輸家,因為他有十足的清/醒和冷靜。他的清/醒之處,在于他很明白自己的價值與處境,他的冷靜之處,在于他沒有漫天要價……尤其是在李/明夜蹲到他的面前說完一大段話之後。
——“陳,讓我們直入主題吧,我需要你把你在這次曆練中的所有經曆都告訴我們。我建議你立刻配合我,否則我會在未來的29分37秒内(算上兩個團隊的回歸壓/制與此地的回歸等待時間之後,角鬥/士的最短回歸時間)嘗試在你身上觀察角鬥/士的肺在瘴毒狀态下的生理表現。我一旦決定開始就不會半途而廢,你會在清/醒中耗盡所有恢複類藥物,最後成為我的一點殺/戮值。當然,如果你中途決定配合,我可以考慮在一個最多隻能活半小時的人身上浪費一針無數據嗎/啡或者一發子彈,這兩個你可以自己選。我聽說你是被千刀萬剮進鬥獸場的,這真是太殘/忍了……相信我,我會更仁慈一些,因為我開胸隻需要一刀。”李/明夜低頭在地上鋪開兩支針管,一針強心一針麻/醉,這兩支針管就放在陳柏的臉前,白茫茫的燈光下,針管上的英文清晰可見。
李/明夜的語氣與神态都溫和得接近于誠懇,仿佛渾然不覺這段話的内容有多兇/殘,她的神色甚至隐隐含有一絲發自内心的期待。阿斯特羅聽到此處,終于忍不住在私/聊頻道裡說道:“不好意思,打斷一下……科蒂,這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你好像很期待他不配合。”
“我确實很期待,實際上我有一份與角鬥/士活/體實驗相關的清單,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執行它,或許我可以考慮讓陳活得長一點,隻要清/醒與昏迷的間隔控/制得好……别這麼看我,我隻是好奇而已。難道你就不好奇嗎?為什麼一片阿司匹林能讓我們從奄奄一息到活力十足?為什麼口香糖能恢複精神力?為什麼這些消耗品對土著沒有額外作用?為什麼我們的恢複能力那麼強?我們到底是什麼?智人嗎?我不這麼認為。”李/明夜的眼中逐漸燃起了興/奮狂/熱的火焰,“我真的很想搞清楚這些問題,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我有過很多角鬥/士俘虜,但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他們都被我換成了短期利益,這真是浪費……嘿,看看你的表情!阿斯特羅,要是人類都像你這麼沒追求,他們的醫/療手段會永遠停留在祈禱和放血,你不覺得這很可怕嗎?”
阿斯特羅嘴角微抽:“明明是你變/态,居然說我沒追求……算了,抱歉,當我沒說。”
雖然陳柏對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對話一無所知,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認真的,她說得出就做得到。他雖然對現下的情況早有預估并做好了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不由心底發涼。他咳嗽了一聲,慢慢地說道:“我在這裡待了半個月,這是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要怎麼在半個小時内全部告訴你?不如你問我問題……”
“——然後你就可以像應付卡巴克斯那樣應付我們了嗎?說九句藏一句,以保證自己不會被殺掉或是賣掉?”李/明夜聽到此處,冷笑了一聲,她用刀慢慢挑開陳柏胸前的衣服扣子,“如何/在半小時内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這是你的問題,而不是我的。所以不要費心套取話了(卡巴克斯叛亂後陳柏就失去了情報源),你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很顯然,李/明夜并不介意暴/露自己一方的已知情報中存在某些缺失,畢竟這基本是明擺着的事兒——若是她對一切了然于胸,陳柏此刻肯定已經是個死人了。她不想通/過常規的試探迂回來獲取情報,一則是因為陳柏畢竟是将卡巴克斯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她也怕陰/溝裡翻船;二則是她與陳柏此時的籌碼差距已經大到可以使用一些簡單粗/暴的手段,而不必費事費心地談判和做交易;三則……對于一個曾經經曆過千刀萬剮、出賣一切但求活命的人來說,直白的痛苦和死亡,比任何審訊技巧都有用。
由于角鬥/士之間存在“契約”這個東西,故而陳柏一旦開口,說出的必然是實話,但是這實話如何說與說多少、契約如何簽訂,也都是很有講究的。說白了,李/明夜當下的所有行為,不過是在為随後的“簽訂契約”服/務而已,她相信陳柏也對此心知肚明。當然,倘若陳柏真的甯/死/不/屈,她也一樣樂見其成就是了……
冰涼的刀尖接/觸到赤/裸的胸口皮膚,激起一層悚然的麻點。陳柏下意識掙紮,随即發現自己被捆得極牢,而且綁縛手法十分專/業,所有可以用來殺/人或是自/殺的關節都被鎖死,這是靳一夢的手藝。明晃晃的燈光逼着他的眼睛,讓他什麼都看不清,忽然一聲狗叫響起。他蓦然間如墜冰窟,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人生的最後時刻……
——刺眼的燈光、渾濁的水池、消失在混凝土攪拌機裡的慘叫、刀尖上滴落的血和晶狀體、兇猛暴/烈的犬吠……
——所謂審訊,說穿了就是以各種手段突破對方的心理防線。行刑師專挑人心最柔/軟最扛不住造的地方下刀子,其目的隻不過是為了制/造痛苦、恐懼、絕望甚至希望,所以李/明夜一直認為審訊是一個心理學科目。在針對陳柏時,她刻意提及了陳柏的死法,并參考了靳一夢的意見,從而讓他的過去成為她的武/器,但她确實沒想到,效果居然會好到這個程度。
陳柏突然非常劇烈地掙紮了起來,是那種甯可四肢盡斷也要脫籠而出的掙紮法,帶着撕心裂肺的饑/渴與玉石俱焚的絕望。李/明夜眼明手快地收了作戰刀,銀灰色的利刃在她指間旋開一片冰冷的淩光。她頗有些意外地笑了:“我還沒怎麼着他呢……看起來我們的陳先生有很嚴重的心理陰影啊!”
靳一夢一直靠在岩壁上閉目養神,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手中心不在焉地轉着一支香煙,仿佛對不遠處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待聽到此處,他的手微微一顫,雪白的煙卷落在地上,悠悠地滾了兩圈,在一塊碎石邊上卡住了。
他盯着那支煙看了一會兒,過了片刻方才傾身過去,想要将其撿起,一隻戴着作戰手套的纖巧小手/搶先一步拾起了煙卷,繼而手腕一翻,五指張/開,那支煙已經消失無蹤了。
“我的魔術怎麼樣?”李/明夜笑着問道。
靳一夢抓過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接着便做恍然大悟狀:“這不是魔術,你肯定是有特異功能,你這個小騙子。”
李/明夜忍俊不禁,從個人儲物空間中掏出一包煙丢給他:“你答對了,這是獎勵。”她坐到靳一夢身邊,“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而且對我很抵觸,所以我覺得接下來的事情由阿斯特羅來做比較好。陳柏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讨價還價的籌碼,阿斯特羅這個奸商比我擅長談判,也比我擅長在契約中制/造漏洞,至于這個漏洞用不用,完全取決于你。”她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可是你真的要殺了他嗎?我覺得你根本不想這麼幹。”
“我是不想殺他,不論他怎麼想,我反正是覺得我和他扯平,如果他能清清靜靜地滾蛋,那我也懶得找他的不痛快……但這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不想讓同樣的情況再來一次。”靳一夢歎了一口氣,“煩心事已經足夠多了,我這次再放過他,下回他還會給我們添麻煩,隻要他不死,就會變得越來越麻煩。”
“如果你僅僅是出于這個原因,就打算去殺死一個你根本不想殺的人,那完全沒有必要。哥,整個鬥獸場裡的角鬥/士隻分兩種,一種是踩着其他人往上爬的,另一種是墊腳石。我們打算成為前者,所以我們每往上走一步都會遇到非常多的阻礙,這些阻礙頂着不同的名字和不同的形式接連不斷地出現,而且永遠不可能消失,殺一個陳柏改變不了什麼。”
“你在替他說話嗎?”靳一夢有些詫異。
“我為什麼要替他說話?老實說,我想他死,你知道我缺殺/戮值,而且他還背叛過你。第一個理由已經足夠讓我用一秒鐘把他幹掉,而第二個理由則讓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一秒鐘延長到半個小時。”李/明夜反握住靳一夢的手,她的聲音輕柔而和緩:“但你如果不想他死,我就會放過他,并想出一些辦法讓他不會再成為阻礙,就像我曾經在東部要塞裡所做的那樣。倒是你,親愛的,隻要你願意,你可以用很多方法達成這個目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一直不想主動解決這個隐患,而是一廂情願地希望它能自己消失,直到最後這個隐患爆發出來,你才決定用最激烈的方式處理它,然後告訴自己‘我沒有選擇’……”
靳一夢的瞳孔微微收縮,沉默的視線再次遁入虛空裡。李/明夜柔聲道:“你在逃避,親愛的。如果你認為這樣很好,那也沒關系,我幫你殺了他,你不必親手去做。如果你想要換一種方式解決……他就在那裡。”
靳一夢不由啞然,他神色複雜地沉默了片刻,正欲開口,忽然聽到文森特在團隊頻道招呼他們過去聽故事。他順勢拉着李/明夜站了起來:“這個事情一會兒再說,我們先聽聽他這半個來月除了給我們添亂之外,究竟還忙活了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