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挽了個輕靈的劍花,轉身面朝靳一夢。他的膚色蒼白如冷凍的牛奶,手中的雕花銀柄長劍華光熠熠——這絕對是一把寶劍。它剛剛飲過人血,卻依舊明淨如洗,隻因它太過鋒利,血肉難近。
“恕我冒昧,閣下可是科蒂爵士?您的武/器令人印象深刻,想必我不會認錯。”來者彬彬有禮地微笑,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
“坦尼斯伯爵。”靳一夢認出了來人。他深吸一口氣,笑了,“不介意的話,給我讓個路?”
——血族史官、夜莺、使團及議會成員,高階首領級土著角色,長峽的坦尼斯伯爵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語氣禮貌而冰冷:“科蒂爵士,你剛剛做出了一些非常不妥當的舉動,但即使如此,此地的主人依然非常仁慈地願意聽你的解釋,然後給予你一份公/正的判/決,我由衷地希望你不要辜負這份仁慈。現在,你可以選擇放下武/器随我回去,或者,你也可以反/抗……然後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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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貴/族與平民,可謂是天差地别。由于二者之間的差距略有些全方位,因此在這裡隻選擇二者的戰鬥力來進行對比。
平民打架,大多是街頭鬥毆,他們的招式基本屬于王/八拳這一等級,所用武/器大多是鋤頭鐮刀一類,絕大多數人這輩子沒用過真刀真劍,更别提/槍/械。到了戰時,平民們受領主征召,便拿起自己的鋤頭、木棍和鐮刀奔赴戰場,成為民兵。民兵有一個更恰當的稱呼,即“輔兵”,由此便可以推測出他們所能起到的作用了。在此順便提一句,輔兵通常不披甲,即使是在上戰場的時候。
而與此同時,貴/族卻不同。貴/族多半會選擇成為騎兵,一名貴/族出身的騎兵,則意味着一匹優秀強壯的戰馬、精良的鋼鐵盔甲、娴熟的槍法劍技、以及良好膳食所調理出的健康身/體。通常情況下,騎兵與輔兵的比例在1比8左右,而雙方的實際戰鬥力差距卻有可能是十倍不止。一個身着皮甲布裳、手握農具、渾身發/抖、骨/瘦/如/柴的農/奴,要怎樣與騎着高頭大馬、披鋼甲執長銳的騎士相鬥呢?
而長峽的坦尼斯伯爵,正是一名條件優良的、受過最好教育的貴/族。其實,由于坦尼斯伯爵的個人愛好并非舞刀弄槍,他的劍法槍技并不算特别優秀,但血族身份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強大的力量、恐怖的速度、不死的身/體與悠久歲月所賦予的豐富戰鬥經驗……這足以造就一名可怕的戰士。
坦尼斯伯爵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文質彬彬的官僚,他說話輕聲細語、衣着優雅得體……簡單的說,這家夥看起來多少有些娘炮。但當他手持巨劍(即通俗意義上的雙手長劍,但因坦尼斯力量極高,便可以像常人握匕/首一樣輕/松自如地單手握持)擋在面前時,靳一夢立即便知道,自己麻煩大了。
他現在可是在逃亡,分秒必争,而坦尼斯顯然并不是一個三下五除二就能解決的敵人。實際上,按照正常情況,當一名狙擊手被一名精通劍法、生存能力極強、敏捷屬性極高而且極有可能同時修/習了血族魔法的高階吸血鬼逼到這樣的距離,這名狙擊手鐵定是涼涼了。即使是堡壘的JS或聖光會的亞瑟·楊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們即使不涼,也必定會異常狼狽,因為他們的近身作戰能力通常不會超過一名普通的奴/隸階近戰角鬥/士,而他們的裝備與技能在近戰方面甚至還不如後者。當然JS與亞瑟·楊通常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因為他們身處團隊之中,而阿斯特羅與米瑞斯都不可能任其發生。
狙擊手雖然遊離于團隊戰位之外,卻也一樣需要團隊的支持,而靳一夢現在,卻是孤身一人。
雖然情勢不利至此,靳一夢卻也沒慫。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從個人儲物空間中抽/出一把刀——這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河灣鎮鐵匠鋪産品,但很顯然他不能拿着現代作戰刀這樣的短兵與手持巨劍的坦尼斯打架。對方并不特别想殺他,比起殺了他,他們更想讓他開口說話……他們關心他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這可以利/用。“坦尼斯伯爵,馬庫斯大人知道你在這裡嗎?”
坦尼斯伯爵眯起眼,殺機凜然:“馬庫斯大人當然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會知道。”
“說不定他已經知道了。”靳一夢微微一笑,“我老婆告訴我,馬庫斯大人已經出發了,我想他很快就會到。”做間諜的人/大多做賊心虛,擅長陰/謀論,又很喜歡過/度腦補,這也可以利/用。他想起瓦徳已死,“這多虧了你,坦尼斯伯爵,我是跟着你找到這兒來的。”
“這不可能!”坦尼斯伯爵脫口而出,他略一定神,又重複了一遍,“這不可能……你跟着我找到這兒來,你……馬庫斯大人派你來查我?他是怎麼……”
“他雇了我。”靳一夢糾正道。“他給我錢,而我是個傭兵,我不問問題,隻解決它們,現在我解決了。他已經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了,你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驚喜,我相信他會報答你的……不論你願不願意接受這份報答。”
坦尼斯伯爵沒有答話,靳一夢直視這位吸血鬼貴/族的雙眼,從中看到了深深的畏懼。此時此刻,靳一夢注視坦尼斯的眼神,已經與他注視瓦徳時幾乎一模一樣。
身後喧嚣漸近。靳一夢上前一步,輕聲低語:“其實你還有時間做選擇。馬庫斯大人已經在路上了,你選夜莺,還是選馬庫斯大人?”他說完之後便繼續往前跑,坦尼斯伯爵下意識舉劍削來。坦尼斯伯爵的寶劍鋒利依舊,然而他的動作遲疑、舉止緩慢、招式毫無章法,可見正心亂如麻。
靳一夢略一側身,便避過了那把寒光凜凜的長劍,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濃/密森郁的樹影裡。坦尼斯伯爵并沒有追,而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臉色蒼白虛弱,如同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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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後,迷霧森林紅水河支流旁邊。
“你真是幹得漂亮。”李/明夜淡淡地說道。她坐在一塊長滿青苔的溪石上,弓箭就擺在手邊。月光在水面粼粼流動,她的輪廓融化在夜霧裡,面容與情緒皆是一片模糊。
靳一夢剛剛洗完臉,正在換衣服,聞言趕緊揚起一個讨好的笑容:“我說,寶貝兒啊……”
“你确實幹得漂亮,每一處都是,尤其是應付坦尼斯的時候。看來你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語言比子彈更有力。我希望你以後能多實踐它。”李/明夜略一停頓,“隻有一個地方你做得不怎麼好,你知道是哪裡嗎?”
“我騙你了。”
“這就是你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并不是騙了我,而是根本就沒有騙過我。不過我想你也不在意這一點,因為這個騙/局本就不可能持久——當你帶着任務物品來找我交任務的時候,你總不可能告訴我‘這份始祖之血是買小提琴時免/費贈送的’吧。”
靳一夢沒吭聲。他在李/明夜跟前蹲下,仰起臉看着她。他的姿态如同一個少年,眼神猶移,然而迎着月光的面容卻是極緻的英俊。李/明夜注視着他……她發現自己已經心軟/了。
靳一夢察言觀色,趕緊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沒有躲開,隻是歎了口氣:“你還記得你自己說過什麼嗎?‘我們兩個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如果你覺得一件事情我不會同意,那你應該做的是說服我,或者和我商量出一個我們都能接受的方案’……這都是你自己說的。我還記得,你卻忘了。”
“寶貝兒,我錯了真的。我當時就是一個念頭走岔了,然後情況又比較急……”靳一夢拉過她的手,輕輕地在唇上碰了一下,“你也知道,像我這種人吧,撒謊它就是個曆/史遺留問題,我知道這是個壞習慣,我争取改。至于我說的那些話,那都是些道理嘛,道理這玩意兒之所以能成為道理,就是因為做到的人比較少……哎,呸!怎麼說話的我這張破嘴。我的意思是,我以後一定努力做個言行一緻的人,至少對你要言行一緻,你就監/督我。”
“我監/督你?”李/明夜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沒辦法,你是我領/導嘛……我就你這一号領/導,除了你誰能管住我呀?你可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撒手不管啊。”靳一夢把李/明夜的手攥得緊緊的。
“我還真不想管你,反正我也管不住。”李/明夜沒好氣地說。她甩了甩手,沒甩開,也就不動了。
靳一夢心下大松,得寸進尺地蹭上了石頭,伸手就想摟她,結果被她一巴掌打在腕子上,還挺疼。他誇張地倒抽一口冷氣,揉了揉手腕,見她沒反應,遂以指作足,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踱到她腰後,還意思意思地戳了兩下……李/明夜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靳一夢頓時心花怒放,一把将她攬進了懷裡。
“所以,任務進度怎麼樣了?”李/明夜問道。
“快完成了。我這麼一折騰,夜莺肯定得換地方,我打算在路上動手。”靳一夢回道。他确實沒法子進入威廉的囚/室,但他可以讓威廉從囚/室裡出來。
“他們會嚴加戒備。”
“他們擋不住我。”靳一夢的語氣很平淡,但他說的是實話。能擋住馬庫斯的布置不一定擋得住靳一夢,他的攻擊距離與攻擊方式對于本時代的人而言太過玄幻了,這根本防不勝防。夜莺們或許能抵禦會飛的強大怪物,卻很難抵禦自數百米外奔襲而來的子彈。
“坦尼斯。”李/明夜念到這個名字,不由微微皺眉,“他認出了你。”
“他不一定有那個膽子跟其他人說……至少他在發現我騙了他之前,應該是沒有這個膽子的。至于之後,我再想辦法。”
“你最好有辦法。坦尼斯和蒙克不一樣,坦尼斯是血族中比較重要的人物,他深得維克托的歡心,據說維克托将他安排在使團中,一則是因為他了解匈牙利每一個貴/族的家族曆/史,二則是為了監/視馬庫斯,以防馬庫斯與納吉結黨。他一旦消失或是死亡,肯定會引來追究,要擺平這種追究會比較麻煩。”
“我知道。”靳一夢頓了頓,看向李/明夜,“說起這個,蒙克……”
“蒙克必須死,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殺了瓦徳,現在你已經沒有任何能讓他聽話的東西了。”
靳一夢沉默片刻,“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坦尼斯會被我那幾句話吓破了膽,跑回河灣鎮去跟馬庫斯坦白。”他沒有再提蒙克,顯然是默認了對方的結局。
“我會确保這件事不會發生。”李/明夜很幹脆地說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坦尼斯伯爵的選擇并不太多,按照去向分類,無非四類——其一,獨自逃跑;其二,徹底投奔夜莺,結束間諜生涯;其三,回到河灣鎮,這意味着他必然會投向馬庫斯;其四,趕赴長峽,與維克托彙合,然而這意味着他的把柄被馬庫斯攥在手裡,而維克托國王想必不會喜歡坦尼斯同時侍奉多個主人。
李/明夜并不認為坦尼斯會選擇後兩項,畢竟坦尼斯伯爵并不像是一個有足夠魄力去面對背叛後果的人,不過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不論是李/明夜還是靳一夢都絕不會把己方的成敗寄托在他人的魄力上。她從靳一夢懷中坐起身,打算去牽馬,靳一夢攬過她的後頸,二人交換了一個短暫卻親/昵的吻。
“注意安全。”李/明夜含糊不清地輕聲說道。
“你也一樣啊,寶貝兒。”靳一夢笑了笑,又在她唇上碰了一碰。
二人分開後,李/明夜轉身走向正在溪邊飲水的馬匹。她騎上馬背,略一拉動缰繩,駿馬發出一聲輕嘶,噔噔地涉過淺水溪石,踏上濕/軟的泥地。“還有一件事。”她說道。
靳一夢正在注視她,聞言便挑了挑眉。
李/明夜看着他。黯淡凄迷的月光模糊了他的形貌,卻絲毫無損于他的俊美。他就隻是坐在那裡,卻有一種充滿存在感的神采與氣度,讓人能僅憑一個模糊不清的剪影就認出他來。我是真的愛你,李/明夜心想。“有空的話,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你為什麼要騙我。”
“嗯?”靳一夢有些意外,他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嘛,當時我就是一個念頭走岔了……”
“這是直接原因而不是根本原因,我想知道的不是‘how’,而是‘why’。在你欺/騙我的時候,你的内心判定我不可信任,為什麼?——你不必否認,我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我清楚你那一刻的想法。”李/明夜凝視着他,她的眼神平靜而深邃,猶如兩泓沉冷黑湖,能清晰地映出世間一切。“你我都知道,解決問題一定要解決根本,否則類似問題必然會再次出現,這樣不好。等這次曆練結束之後,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談一談這件事……我知道約克有幾家不錯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