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4第二十五章
蒂薩城的幾十裡格之外的某座山裡,靳一夢結束了與詹姆·斯通的通訊,轉而在團隊頻道裡抱怨:“他/媽/的,盧西恩這會兒就已經到蒂薩城了,還好我們跑得快。”
“他找你幹什麼?”李/明夜問。
“不清楚,十有八/九是打算套情報,我給他說我們要去布萊斯特。”
——在三天之前,一行人逃出了蒂薩城,但他們并未打算回河灣鎮。托凱布裡男爵的福,從蒂薩城回河灣鎮的每一條道路皆被/封/鎖,唯一的渡河大道上,士兵與獵狗簡直比蒼蠅更多。地圖清楚明白地顯示出繞遠路意味着接近半個月的跋涉,這半個月之中,他們需要穿越大片平原地帶,而狼王的子民則會如陰影一般揮之不去。在綜合考慮各方情況之後,諸人決定深入長峽,前往血族王廷,為斯特勞家族效力。
——納吉·克雷文既不是一個傻/子,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當然幹不出“提前一兩個月宣戰,然後坐等對方來打”這樣的囧事。戰争是有邏輯的,這個邏輯叫做兵者詭道,耿直的人死得最快。克雷文抛出一個餌,并笃定盧西恩必會吞下,實際上盧西恩也确實這樣做了。長峽之王攜雷霆之怒呼嘯而來,挾舉國之威大軍壓境,後方則留下大片空虛腹地。而隐藏于這片腹地之中的血族會做何反應,那真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
——根據雙面魔鏡所傳達的情報,血族王廷如今隐蔽于半山城附近。血族人數不多,于是他們必須以“冷啟動”的形式,趁盧西恩在前線作戰時一舉拿下半山城。再沒有比打下對方的都城更大的打擊了,半山城一旦陷落,盧西恩便會陷入極為艱難的窘境。若是他回援,聯軍則可以長/驅/直/入,而若是他不回援……那麼,他就不再是長峽的國王。當曾經統/治長峽數百年的斯特勞家族坐擁王城,盧西恩卻固/守三河,旁人看盧西恩将會與看割據軍閥無異。這是一個死局。
月圓之夜,狼人的力量最為強盛,然而神/智卻最是衰弱。在那個夜晚,他們血液中的獸/性會壓倒人性,使他們脫離人類的形貌,亦脫離人類的理智,化身為一隻狼獸。越是高階的狼人越能抵禦獸/性的侵蝕,甚至能在變身之時維持神/智,于是盧西恩此次傾巢而出,帶走了大部分高階狼人,隻餘下小部分用于維持城堡運作,以及控/制其他容易失控的同/胞。當滿月出現在空中,黑城堡的堅牆高壁之後唯有被困鎖深城的野獸,與少許因獸血而焦躁不安的守衛,于是攻破它就成為了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商纣王也差不多是這麼倒的。這家夥率兵去打犬戎,結果被周朝從背後捅/了一刀,死得憋屈不說,還被人扣了幾千年的屎盆子。”靳一夢在向諸人介紹納吉與斯特勞的布局時如此概括道。不過很顯然,文森特、岡恩與土著們并不知道商纣王是什麼東西,至于對三代曆/史不甚了解的李/明夜,則隻知道一個《封神榜》……于是接下來話題就變了。李/明夜興緻勃勃地一路向國際友人們科普她的童年神劇(即“來自大都的傳說故事”),而靳一夢則因為數次拆台,被她勒令閉嘴。
此後諸人便開始了跋涉。長峽多山,丘陵密布,山脈崎岖,河谷深邃,除去便捷寬闊的縱橫大道之外,其餘道路不僅數量極少,更是狹窄荒蕪,曲折難辨,有時更會将人引入危險的境地,比如湍流、斷崖、深林、荒村之類。翻山越嶺固然艱難,卻可以避開狼王的子民,此時烽煙已燃起,大道上必然充塞着士兵與辎重車隊,諸人不想暴/露行蹤。
對于常人而言,這一行為與尋死無異。凜冬時分,風雪載途,林深路險,峭壁嚴峻。在這人迹絕響的所在,多的是要人命的事物——北風刮起時,落石與冰瀑便一起飛流直下,傾瀉轟轟烈烈的嚴冬之怒;野獸、狼獸與諸多魔物精怪亦在此出沒,渴求溫暖新鮮的血肉;地形也并不友好,危岩崎岖,峭壁兀立,林根盤錯,道路濕/滑。這些山脈天生就沒有供人通行的義務,它們也自亘古以來便沒有被人類征服過。好在諸人皆非常人,不少天塹于他們而言幾乎可以說是通途,他們甚至還能從這些險惡的旅程中品出一些趣味。尤其是文森特,這家夥還錄了不少視/頻。
生活總是艱難,環境永遠險惡,人應該學會為自己尋找快樂。說來也是奇怪,文森特,這個連環殺手,竟然是命運團隊之中表現得最熱愛生活的人。山路艱險,他卻從不消極,每一天都熱情飽滿,熱衷于拍攝山區景緻、魔怪異獸,以及……隊伍中諸人的醜照(由于異常信息模糊化的緣故,土著并未注意到他的手/機,所以他非常肆無忌憚)。李/明夜為這事兒和他掐了不少架。
那天清晨,天光驟開,長風吹破雲朵,露/出澄淨清澈的天空。李/明夜睡醒之後,發現值夜的靳一夢并不在身邊,遂走出宿營半夜的淺淺山洞。就在這一刻,寒冷幹淨的烈風與廣袤無垠的景色向她迎面襲來。
雄奇峰巒蜿蜒連綿,被連天降雪染成潔白,峰頂直/插天空,猶如大地的獠牙。群山朝三面綿延開去,溫柔地環抱一片沃野。廣闊舒緩的平原上,河川與道路似葉脈那般縱橫舒展,湖泊、村落、田野、果園、森林等散落其間,皚皚白雪為它們妝點,畫面純淨、恬淡而安甯。
此處最高的那座山峰被稱作“矛峰”,因其狀若長矛,千仞峭壁拔地而起,幾乎盡是冷酷岩石,并無一絲綠色。一座城池赫然正坐落于山峰之中。這座城依山而建,城牆之高世所罕見,然而城中不少建築還要超過這個高度。城牆之後是繁華廣闊的城區,再往後推進一段,則是一環厚重嚴密的護牆。護牆後方,各色塔樓傲然林立,皆由漆黑山石鑄成,看起來奢華而冷酷。最頂端的則是一座碩/大恢宏的主堡,它高踞半山,有傲慢而端嚴的氣魄,恰如統禦萬物的王者,在晨光中居高臨下地睥睨屬于它的天賦領土。
“這就是半山城了。”靳一夢指着那座城說道。他站在朝/陽中俯望長峽之心,眼中有異樣的神采,熱切煥然,如同流動的火。
李/明夜伸出手與他相握。她熟悉這樣的靳一夢,當他直面戰場時總是如此。當他們并肩站在伊魯伯的城牆之上時,她眼中唯有索倫那染透天際的魔眼,而他的眼中,則是城外浩如煙海的營帳。
半山城,長峽的王者之都。它是那麼的美麗驕傲,氣勢恢宏,當你看見它時,便會同時感到被折服的心醉與想征服的渴望。當你看見最烈的駿馬,你會想馴服它,看見最高的險峰,你就想攀登它,看見最美的女人,你便想占有她。而當你看見半山城的時候,你同樣能感受到它的魔力。它是瑰寶,是權/勢,是勝利,是榮耀……它是一面直透人心的魔鏡,能照出最真/實的自己,與最深切的欲/望。
“這裡真漂亮。”李/明夜将兜帽放下,任由晨光與山風灑滿臉頰,“我開始明白你為什麼喜歡看朝/陽了。”
“每天看着太陽升起來,會覺得一天才剛開始,生活有奔頭,人也有沖勁,老/子無所不能。”靳一夢笑了一下,他握牢李/明夜的手,眼神專注地鎖定晨曦中的王者之都,“寶貝兒,剛剛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忘了是在哪兒聽到的了……”
“什麼?”
“我來了,我看見,”靳一夢的聲音輕且低沉,似喃喃自語,幾乎隻有風能聽見,“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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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人很快也醒了過來。今日天氣晴朗,視野開闊,他們很快也看到了半山城,便站到崖邊對它評頭論足。似這樣居高臨下俯望半山城的機會是少有的,居于平地的人類通常隻能接受它的俯望。
從此處居高臨下地看下去,可以清晰地發現,半山城就像天底下所有大型城堡一樣分做兩部分,即外城與内堡。外城一片繁華喧嚣,與任何一個大型城市并無分别,放眼望去皆是市集、民居、酒館、澡堂之類,比起河灣鎮隻是少了個教/堂而已。教/堂的原址上蓋起了另一棟堂皇富麗的建築,這是半山城的觐見廳。
通常情況下,國王及諸侯領主們會在自己的廳堂中接受拜見、處理事務與仲裁法/律,所以依據慣例,盧西恩應當在内堡的廳堂中做這些事,而非将教/堂推/倒重建。這毫無疑問是亵/渎神明,頗有些自比為神,代天裁決之意,不過長峽人素來不怎麼虔誠,倒也不至于為了這個就造/反。
盧西恩搞這一出,倒也并非是因為他過于自戀,其緣由有三——第一,即清理意圖用宗/教掌控長峽的教/會;第二,作為一個出身草根的國王,長峽之王的價值觀與正常國王不大一樣,他覺得定期在人/民群衆之中晃悠一圈,比自始至終都高踞王座更加利于統/治;第三,如此一來,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徹底封閉内堡,以隐藏内堡深處的一個小秘密。
——“那個城堡裡常常傳出可怕的狼嚎,咱們的盧西安大人有飼養狼獸的愛好。那些怪獸看起來像狼又像人,但每一隻都有尋常狼的三倍大,又有尋常狼二十倍的兇/惡。盧西安大人将那些狼獸放出來巡獵,它們專吃那些盜匪和強盜,還有不聽話的孩子。”附近的農婦常常用這樣的故事吓唬她們哭鬧的孩子,但這并不僅僅是媽媽們的睡前故事。為盧西恩南征北戰,打下黑城堡甚至打下長峽的狼獸部衆之中,還有三十餘隻仍然存活于世。盧西恩每日為它們提/供新鮮血肉,同時也奪去了它們的自/由,他将它們關在黑城堡深處。
半山城的内堡是封閉的,作為盧西恩的朝/廷所在,黑城堡已經很久沒有接待過任何一個平民、領主以及諸侯了。它的最後一次開啟是十餘年/前,彼時的盧西恩還會在黑城堡中設宴招待朝見的諸侯貴/族,就在那個夜晚,幾隻狼獸脫籠而出……時至如今,已經沒有人知道那次的宴會究竟是如何收場。那次之後,數名貴/族回到封地,不日便舉起叛旗,叛旗如星星之火,竟幾乎燎遍長峽,最後卻依然被剿滅,赴宴的當事人隻剩下一位,即如今的沃特公爵,而他對那場宴會的過程守口如瓶。自此以後,黑城堡的大門就關上了。
狼王盧西恩也許能坐上王座,但對于半山城原來的主人而言,他們仍舊擁有此地所有的秘密。諸人繞到矛峰後方幾裡遠的位置,從一處幹涸的瀑布口潛入山腹,接下來漫長的時間裡,他們都在崎岖狹窄的洞/穴中前行,每一處岔路都有極其不明顯的标記,除非有人一早就在找它們,否則很難發現。這裡應當是天然的隧道,後來卻有了些許人工痕迹,一些陡坡上甚至出現了破敗模糊的階梯狀鑿痕。
“矛峰曾經是個金礦,這一大片山裡都是金子。”莫頓氣喘籲籲地回答其他人/大驚小怪的疑問,“很久以前是。那時候長峽還處于混亂時期,諸侯戰争司空見慣,每天都有領主們互相開/戰與和談……最後建立王朝的是柯文納斯家族,就是因為他們有取之不盡的金子。據說住在半山城的人挖茅坑都能挖出黃金。不過看現在的情況,這兒的礦脈應該很早就已經枯竭了。”
“在我的記憶中,隻有矮人和哥布林才住在地洞裡……霍比特人也算,反正他們都不是什麼高個子。”李/明夜輕聲嘀咕着抱怨,她穩穩地踩着簡陋濕/滑的道路,仔細打量粗糙的石壁與深邃的天然甬道,“現在又要加上吸血鬼了。”
“路,你漏了獵頭族人。”文森特提醒她。
“我沒有。獵頭族人生活在地面上,隻是因為地陷,他們的國度才沉入地底。不過這裡隻能讓我想到矮人。該死的矮人,發/育不良的侏儒,頭大/腿短,粗/魯肮/髒……就因為這些家夥的胡子比腦子長得還慢,所以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刮一次胡子。你能想象他們經過時的氣味嗎?那些在胡須上發酵的汗水與殘羹剩飯……”李/明夜忽然停了一下,“老天。是前方真的有一群該死的矮人,還是隻是有人在那兒拉了泡屎?”
“應該是下水道。”靳一夢仔細辨認了一下,回答道。這隧道内的氣味本就不好聞,那是一股腐朽沉悶的窒郁氣息,使人非得很用/力才能吸足一口氣一樣。“這氣味離我們還很遠,那裡應該是半山城的方向,也許他們利/用廢棄礦場與地/下暗河改建了一個下水道吧……希望我們用不着到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