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中有人發出了哀歎。突然之間,一個安靜低沉的聲音在隧道旁側驟然響起:“我也這麼希望。”
這個聲音顯然對隊伍中諸人造成了極大的驚吓,就連靳李二人都吃了一驚,小維利甚至直接拔/出了劍。在衆目睽睽之下,堅固粗糙的石壁似春雪般無聲融化,消散無蹤,露/出了另一條深邃漆黑的甬道,以及一名身着棕色長袍的男子。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之下,男子放下兜帽。“哪一位是詹姆·科蒂?”他問。
“爵士。詹姆·科蒂爵士。”維利強調。
“好吧,詹姆·科蒂爵士。哪位是他?”
靳一夢伸出手指輕輕推開維利擋在自己面前的劍,“我是。”他想了一下,補充:“這位是法爾卡斯·安德烈爵士。”在場諸人中唯有他們二人有頭銜。
“啊,這位我知道,誰不知道法爾卡斯公爵的黃金男孩呢?請随我來,國王陛下想見你們已經有兩三天了,别讓他繼續等。”男子轉身領路。李/明夜留意到他的手、膚色與口音,遂知道此人是一名被擢升為血族的海盜血奴。在血族之中,這種人雖然也是仆從,卻能夠擔任管事工作。
血族的“王廷”是一處較為寬敞的洞/穴,附近還有不少類似的洞/穴,隻是更小一些。根據那些在漫長光陰中幸免于難的痕迹來看,這個洞/穴曾經應該是礦/工們的休憩之處,想必它也不曾想到以自己的粗糙鄙陋,竟然有招待國王的榮幸。
幸而這一點可以彌補。可以清晰地看出,來來往往的血奴們已經竭盡全力地将它打扮一番了——岩壁上插着數個火炬,然而那火炬跳動的顔色卻是夢幻般的淡淡瑩藍,再仔細一看,才能發現那是雕刻成火焰形狀的奇特螢石,普通螢石決計發不出這樣鮮明強烈的光亮。熊皮地毯的皮闆厚重而柔/軟,而且超乎想象的碩/大,幾乎覆滿洞/穴的地面,那熊頭正對入口,其大小猶如卡車輪胎,可想而知這可怖生物若是活着,會有何等的兇威氣焰。洞/穴正中/央擺着一方木造長桌,猶自散發出淡淡的膠漆氣味,然而這氣味卻被桌上袅袅升騰的燃香所遮蔽了。令人驚訝的是,燃香的青煙并未消散,而是被某種莫可名狀的力量強行凝聚,在空中凝固出了一座城堡的形狀。那正是黑城堡,它纖毫畢現,清晰而穩定。
長桌旁邊有十來名貴/族打扮的人正在交談,長桌盡頭則是兩層石階,石階上有一把鋪着紫色絲綢的椅子,一位老人正端坐在椅子上。老人身後的牆壁上釘着一張金燦燦的獅皮,雄獅的頭顱猶在張口咆哮。
“維克托陛下。”諸人依次行禮。無需任何介紹,衆人皆知這位老人必定是維克托·斯特勞二世,再沒有第二人配得上這個名字。
維克托陛下的外表約有六十餘歲,然而他看起來依然健壯靈巧如同壯年。他的頭發已經蒼白,臉頰上沒有胡須,眼睛是冰川最深處永不融化的藍,令人望之生畏。他有一張威嚴的方臉,下巴的形狀堅毅如岩石雕成,嘴唇天生便适合發号施令,臉上的每一絲紋路都镌刻着果敢與權威。如果長峽日後要興建法庭,隻需在庭中供上維克托陛下的塑像即可,因為若是有人在這樣的一張臉跟前立誓,那麼他必不敢違背誓言。
引領諸人的血奴管事開口作介紹,然而他剛念完安德烈與靳一夢的名稱頭銜,便頗有些尴尬地停頓了下來。隻兩秒鐘的功夫,靳李二人對視一眼,靳一夢剛要開口,卻見維克托陛下起身走來。他令諸人起身,用與外表不符的溫和語氣說:“作為此地的真正主人,我了解踏足的每一位貴賓。黑/手科倫,你的禮貌都被海水泡生鏽了嗎?還不快為大人們安排住所,一定要保證舒适。”他先走到安德烈跟前,“即使無須任何人介紹,我這雙老眼也能認出年輕的法爾卡斯·安德烈爵士。托蒙公爵大人是一位偉丈夫,就像他父親約瑟夫大人一樣。安德烈爵士,你很像你的父親。”
安德烈一貫嚴肅端嚴的面容透出一絲喜色——自哈文死後,他就再也沒有笑過了。他依照禮節問候了維克托陛下,然而任誰都能看出他那克制而禮貌的面孔下升騰起的敬愛之意。
維克托陛下轉向靳一夢:“這位想必就是詹姆·科蒂爵士了,你的事迹我早有耳聞,但我相信事實想必更甚傳言。馬庫斯大人與克雷文大人都向我誇獎過你,而我所認識的這二位大人可是向來不怎麼誇人的。”
靳一夢躬下/身微微一笑:“尊貴的陛下,我倒是很想将我所有足以誇口的事情都告訴你,隻是它們實在太多了。要是我一一叙述出來,恐怕還沒等我說完,狼王就已經老死在自己的寶座上,我就沒法兒把他的頭獻給您了。”他又戴上了一張屬于傭兵詹姆的面具,這張面具與他契合得天衣無縫。
維克托陛下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間,高貴威嚴的國王哈哈大笑了起來:“你有一張巧嘴,我的騎士。”他告訴靳一夢,“隻要你的武藝有這張嘴一半巧,你就有機會成為全長峽最富有的人。”他的目光轉向李/明夜,“這位年輕的女士就是尊夫人?克雷文大人對我說,路易斯夫人将會成為布萊斯特之光,真是名不虛傳。”
李/明夜露/出了一個符合她外表的羞怯微笑。自從她來到這個宇宙,被誇獎容貌便成為了家常便飯,說來也是奇怪,她從未整容,亦很少将高級屬性點投/注在魅力上,在此之前卻很少得到容貌方面的贊譽。這就是路易斯·科蒂與路易斯夫人之間的區别了。
接下來,其他人也逐一獲得了維克托陛下的贊許,誠如國王本人所言,他知道每一個人的名字與事迹。除去文森特與岡恩以外,維利不過是一名小貴/族的次子,而其餘幾人皆是驅魔人,他們從未想到自己的名字與最驕傲的事情能夠出現在一位國王的口/中。當維克托陛下結束這一段短暫的寒暄時,他已經從他們身上獲得了能夠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的忠誠。
由于血族議會在盧西恩之亂中損失慘重,維克托陛下的廷臣并不算得很多,隻有五位而已。議會成員的頭銜一般是伯爵,實際上這些頭銜盡是些虛銜。他們也許曾經擁有廣袤的領土與強大的家族,可是當這些領主諸侯毅然選擇踏上永生之路時,便不得不傳位給自己繼承人了。在長峽仍然屬于斯特勞家族時,議會成員每隔幾十年便會宣布傳遞議會席位,實則是從自己的家族中挑選一至多名成員作為血裔,而這些血裔大多會成為血族禁軍或是其侍衛。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新老交替乃是天之恒常,是以确實也有年輕面孔最終成功地踏入了血族議會,隻是其過程略有些艱難曲折罷了。
血族議會原設有十三個席位,代/表長峽境内十三個高貴古老、源遠流長的家族(維克托國王陛下、阿米莉亞王/後與馬庫斯始祖并不在其中,他們是統/治者),如今一場雨打風吹去,隻剩下七人。排除遠在匈牙利的坦尼斯伯爵以及随同王/後出使奧地利的霍德裡克伯爵之外,此處僅剩五人。當然,此時并非正式的議會召開時間,并不是隻有議會成員才能參與,是以正式介紹階段耗時頗長。等一切結束,住所也已經安排完畢,維克托陛下便讓他們先行休息。當然,他們也确實需要休息,如此長距離與高難度的長途跋涉并非易事,至少對于土著而言絕對是如此。
在前往住所的路上,岡恩在團隊頻道詢問靳一夢,對此次奇襲黑城堡有何計劃。靳一夢有些詫異,回答:“我們聽命行/事就好了。”
“就這樣嗎?”岡恩有些失望,“我以為……嗯,三位都不大像是會聽命行/事的人。”
“我們确實不是。”文森特懶洋洋地接道,“其實我也想找點樂子,不過我比較有自知之明。岡恩,你之前來過黑城堡嗎?”
“當然沒有。”
“那你知道維克托·斯特勞的外号嗎?”
“我想想……好像是‘屠/城者’。”
“我的外号是‘屠/夫’,這說明我殺過人,而且殺了不少,但能不能湊足一城人呢?應該是不能的。”文森特說,“斯特勞被稱為屠/城者,要是他沒打過十幾二十場勝仗,應該是不敢叫這個名字的吧?說起這個,吉米小子(吉姆是詹姆的昵稱,比較可愛的叫法是吉米),你打過幾場勝仗啊?”
靳一夢頭都沒回,鞋跟蹬到地上,一粒小石子高高地濺向文森特的面門,被後者娴熟地側頭躲過。“去你/媽/的吉米。要是按次數來算,你得喊我十聲屠/城者,你這屠/夫給我當兒子我都嫌你不争氣。”靳一夢頓了頓,又道:“不過其中大部分都是小規模軍事行動,烈度和剿匪差不多吧。”
“你以前不是一個軍閥嗎?”文森特問。
“你就聽陳柏那小子瞎吹,老/子是個保安。”靳一夢撇撇嘴,“現在我們在長峽,這是我們之前從沒來過的地方,要攻打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堡,與我們一起作戰的更是一群陌生人,這簡直讓我分分鐘想撂挑子不幹。但幸/運的是,我們的老闆不僅經驗豐富,而且對這個地方非常非常熟悉,也對其他戰鬥人員非常非常了解,最重要的是,他絕對比我們更想打下這個城堡……我找事兒嗎非得作幺蛾子?聽命行/事就好了。”
李/明夜補充道:“黑城堡是一個立體建築,攻打立體建築必然需要對戰鬥人員進行分組,斯特勞會提前部署各組作戰目标,以避免戰鬥開始後因人員分割和溝通不暢而導緻的種種問題。按照今天的情況來看,我們有大概率可以在戰鬥開始之前得到大緻完整的作戰方案與所需情報,就算我們真的對斯特勞的安排有異/議,到時候提出就行了。”
“好吧。”岡恩有些失落地認同,“我隻是想多掙點陣營貢獻度。我覺得斯特勞不了解我們,肯定不會對我們委以重任。”
“他了解得足夠了。”李/明夜微微一笑,“他了解我們趕跑了終影,阻止了河灣鎮比武大/會成為人/間/地/獄;了解我們從足足四百多年沒有發生過越獄事/件的黑/牢中撈出了法爾卡斯·安德烈,并逃出封/鎖的蒂薩城……我想這已經足夠了。”當然,這隻意味着維克托陛下足夠了解“詹姆爵士”,與岡恩無關。“以我在剛達巴的經驗來看,戰争是一件需要配合的工作,它就像一輛汽車,每個人都是汽車的某一部件,隻有大家都各司其職、默契配合,這輛汽車才能順利啟動。打下黑城堡對目前的陣營局勢影響極大,一旦成功就能收獲大量陣營貢獻度,所以這一次我們就好好地配合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