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吃的送到我這兒來,再把我老婆請來,就說我請她吃……唔,燭/光晚餐。”靳一夢說到此處,嘴角不由勾出一絲笑意。一天下來,這是笑容頭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年輕的女仆愣乎乎地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忽然臉一紅,扭身跑了。
李/明夜到的比第一道前菜還晚,那是一道用碎奶酪、蜂蜜與醬汁拌過的蔬菜色拉。靳一夢換下滿是皮革與馬臊味的衣服,回來時見到仆役們将菜色擺在一張收拾得幹淨漂亮的小圓桌上,便走過去打量了兩眼,謹慎地挑出一塊奶酪嘗了嘗,随即皺起眉。靳一夢到現在還是不大吃得慣這種酸鹹嗆人的奶酪,畢竟他印象裡的奶酪貌似不是這個味兒……不過李/明夜、文森特與岡恩倒是對這種奶酪相當習慣。
這時候靳一夢聽見她的聲音由遠及近:“……關于開放狩獵,我會拟定具體條例……收/購牲/畜和燕麥……必須保證軍營裡每一天都有肉。”
“可是夫人,很多人要齋戒……”
“怎麼,這些人從奴/隸變成自/由民,終于有了擁有靈魂的資格,便迫不及待地虔誠了起來?這簡直可笑,是我解/放他們,而不是‘我們在天上的父’,可我卻從沒聽見有人管我叫‘我們在地上的母親’。肉、蛋和魚,還有燕麥,燕麥一定要有。”她的聲音轉了個方向,似乎是在對另一個人說話,“你剛才說萊恩他們(驅魔人,被她派去處理野外狼災)回來了,想要求見我?”
“是的,夫人。”
“安排住處了嗎?”
“比爾森先生(安德瑞斯子爵原本的總管,如今是黑/手科倫的部屬)已經安排了。”
“先讓他們休息吧,晚餐後我會與他們見面,其他人先推後。”她說道,随即跨入書房。
靳一夢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瞧着她。她打扮得很簡單,隻一身淡藍色長裙,毛皮鬥篷潔白如雪,映襯出一張花瓣一般嬌/小精緻的面孔。她臉色有些蒼白,眸中有疲憊的血絲,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但在他眼中,這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真是奇怪,沒見着的時候,他并沒有發現自己有這麼想她。
李/明夜看着他,露/出一個笑容,快步向他走來。他迎上去一把摟住,隻覺得這一刻懷裡與心裡都是滿的,忍不住将她抱起來轉了一圈。
李/明夜輕輕地“哎”了一聲,一眼瞥見旁邊目瞪口呆的侍者,有些不好意思:“放我下來。”
“親一下就放。”
“不親!”
“害什麼羞啊,快點快點,親我一下趕緊的,可想死我了。”
李/明夜拿他沒辦法,遂低下頭,想親/吻他的臉,結果被他偏過頭吻住了嘴唇。這一吻深入而動/情,李/明夜半晌才掙開,臉上紅通通的:“親都親了,趕緊放我下來。”
“剛才那不算,那是我親你,得你親我才算。”靳一夢意猶未盡地盯着她濡/濕紅/潤的唇/瓣,手臂收束,将她抱得更緊。李/明夜被他纏得沒辦法,心裡頭軟得一塌糊塗,隻能一邊罵他不/要/臉,一邊如他所願地吻上他的嘴唇。
二人又纏/綿了片刻,終于分開。李/明夜含糊不清地說:“好了好了……難得你這麼鄭重其事地約我吃飯,我還想把這頓飯吃完呢。”
靳一夢直接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順手脫/下她的鬥篷,遞給一旁努力裝作自己不存在的侍者。“這幾天找你說話,你說的全是什麼軍/隊編制,什麼軍營選址規劃,什麼衛生管理條例……正事一講完,通訊啪一下就撂,從來都不說想我。我就尋思再不找你約個會,我這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婆就得變同事了。”
李/明夜白了他一眼:“什麼同事?我是你隊長。”
靳一夢“唔”了一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且表情還略有些淫/蕩,這代/表他在琢磨一些不可言說之事。李/明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方才慢吞吞地說:“沒啥,我就想到一個事兒。陳柏那小子以前有個打泰國來的混血女秘/書,我就經常見她才出辦公室的門,就上了領/導的床……現在這事兒往我自個身上一套,感覺有點怪怪的。”
這一聽就是扯淡,不過李/明夜也沒打算刨根問題。她隻是似笑非笑地:“你現在坐在我對面,腦子裡想着陳柏的混血女秘/書?”
“對啊。”靳一夢神色坦然,義正辭嚴,正經得不能再正經,“我得向先進學習嘛,争取做個複合型人才,把領/導床/上的問題和床下的問題都一起解決喽。”李/明夜不由噗嗤一樂。
一道道菜肴不停地送上與端下,侍者亦不停地為二人斟酒,随着菜肴的撤換,酒與酒杯也随之換個不停。比如第一道洋蔥蘋果牛肉湯搭配的是加了香料的濃烈紅酒,酒杯上鑲嵌有血一般豔/麗的紅寶石;到了烤孔雀肉上場時,所搭配的酒變成了“碎切”黃金麥酒,杯子自然是精緻剔透的彩色玻璃杯;肥滋滋的嫩雞與其腹中的洋蔥、蘑菇和鹌鹑一同登場,與之相配的則是一款口味柔順、果香濃郁的紅酒,酒中兌有些許甜美的野蜂蜜,酒杯選用了造型細長精巧的高腳銀杯,杯身點綴有星火般璀璨的石榴石……一切皆完美得相輔相成,侍者與廚子似乎都久經鍛煉,可想而知這座城堡的原主人平日裡過的是怎樣奢侈精細的生活。
他們的主食是白面包與夾有乳酪碎肉的烤面餅,後者帶有明顯的土耳其風格,于是毫不意外的,甜點也一起跟着土耳其了起來,即非常非常的甜。靳一夢不是甜口,略嘗了一口就開始皺眉,李/明夜雖然喜歡甜食,卻也有些受不了那些造型精美卻甜到上天的糕餅。最受歡迎二人的是一道蜜漬紅酒炖梨,他們将梨子吃光了,糕餅卻幾乎沒碰——實際上這道梨子也是他們唯一吃光的食物,即使對于角鬥/士而言,這些菜肴也委實有些過于豐盛了。李/明夜從第二道正菜時便提醒靳一夢,可以将吃不完的食物贈予下屬,這是一種禮貌與施恩的表示。
“我要真這麼幹,岡恩也就算了,他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人,但你信不信文森特會沖過來殺了我。”靳一夢說。
“也是。”李/明夜聳聳肩,“那就便宜廚房的仆人了。”
“什麼叫便宜?這是他們應得的。我可聽說了,你這幾天都搞到半夜三更,弄得一大堆人沒法兒睡,隻能天天加班。”靳一夢拉過李/明夜的手,用指尖輕輕地劃弄她的掌心,眼中滿是笑意,“你看我今兒回來了,咱就慶祝慶祝,晚上給他們放個假?”
李/明夜眨眨眼,别開視線:“我還有會面安排。”
“正好,我一會兒要開/會。”靳一夢将她的手指握到唇邊輕/吻,“等開完會以後,我想把時間留給你,你也把時間留給我呗?完/事兒後咱倆卧室見。”
李/明夜用指尖描繪他的微笑。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然如同亂雷。這幾天下來的第一次,她的腦海中不再被堆積如山的事務所占據,甚至忘卻了戰争,眼中與心裡隻有坐在她對面的人。當他凝視她時,他的眼眸明亮而專注,像火焰一樣的熾/熱,卻又有水一樣從亘古流淌到永遠的溫柔。她的愛人。
“我真不該來吃這頓飯。”她深吸一口氣,收回手,“我也不該來見你……我早就該知道,一旦見了你,我就不會想要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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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這一夜二人俱是忙到很晚,尤其是靳一夢,他有太多的規則與綱領需要制定。最坑爹的是,礙于角鬥/士的局限性,文森特與岡恩也許能成為非常出色的執行者,卻無法在筚路藍縷的階段為他提/供太多建設性幫助,在這一點上,他們還不如他們的副手。幸而靳一夢在原生宇宙中雖然有貴人相助,卻也一樣幾乎算是白手起家,相關經驗一應俱全,隻不過是變換個形式再折騰一遍罷了。倒是文森特與岡恩第一次發現,靳一夢其實嗓門兒挺大的,而且說起話來,還真挺毒的……
這麼一折騰就折騰到了深夜,當靳一夢洗漱完畢,披着睡袍踏入卧室時,李/明夜正在壁爐旁邊看書。她一身潔白如雪的絲綢睡裙,肌膚幾與衣料同色,亦是一樣的光潤細淨。新洗過的漆黑長發披散在肩頭,因長時間的束紮而微微卷曲,向火的那一面已經被烘至蓬松半幹,呈現出一種自然的慵懶與妩媚。她見他走進門,便擡起頭,給了他一個柔美如光霭的淡淡微笑。
靳一夢盯着她看了兩秒,之前被倆角鬥/士氣出的一肚子火幾乎是立竿見影地消了個幹淨,另一股火氣随之升騰了起來。他走到她身邊,俯身籠在她身後親/吻她的發頂,鼻端嗅到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花香氣息:“寶貝兒,你平時也把頭發放下來呗。”他提議。
“長頭發很不方便,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遭遇娜梅莉亞……娜梅莉亞就算了,她會把我的頭發燒光,但我的其他敵人肯定會感謝你的建議。”李/明夜漫不經心地回道。其實她一直想花錢換成冷泉英子那樣的短發,隻不過靳一夢就像全天下所有男人一樣對長發有執念,甚至為了抵/制短發在她耳邊堅持不懈地念叨了足足一個小時,她才不得不放棄。
——值得一提的是,二人也就此達成了一項協議,即睡覺時靳一夢不能再抱着她睡,以免她半夜熱醒或是他(無數次)壓到她頭發。不過這個協議在十個小時之後就宣告破裂了,而且沒人為此負責,因為他們在醒來之後都說不清楚二人是怎麼又抱到一起的。
“那算了,我一點兒都不想要他們的謝,隻想要他們的命,尤其是那個娜梅莉亞。”靳一夢撫/摸/着她的頭發,指尖順着發/絲慢慢地往下梳,梳到底時也不收回,而是落到了書頁上。他在這一頁折了個記号,随即将其啪的一聲合上。
李/明夜輕輕“嘿”了一聲,卻沒有反/對,由着他将這本厚書放到一旁的圓桌上。“我已經殺了她一次。”她說道。她本人對于娜梅莉亞并無多少恨意,隻是有些頭疼罷了,但真正讓她頭疼的還是影盟,衆所周知,影盟從不毀約……至少在她強大到足以讓影盟毀約之前是這樣。
“一次。”靳一夢重複,他的意思很明顯,一次遠遠不夠。“寶貝兒,明天趕緊把城牆上那幾個狼人殺了。”
“為什麼?”李/明夜有些詫異,“我還想留着他們威懾其他心懷不軌的人呢。”
“那就把屍體吊上去,但活人不行。他們以宣誓效忠與領/取土地的名義進城,不僅進了内堡大廳,甚至還到了你跟前,所以他們熟悉整個流程。這幾個人太弱,所以失敗了,但要是……”他略一停頓,“反正趕快殺了。”
“好吧,聽你的啦,保安先生。”李/明夜聳聳肩,握住他撫/摸她下巴的手,“不過我現在有一個問題。”
“嗯?”
“你怎麼還不來吻我?”
(和諧)
靳一夢好笑又無奈地歎了口氣……(和諧,雖然不知道究竟和諧啥,還是再随便和諧下)……他凝視她沉睡的側臉,目光溫柔而安靜,手上的動作
“總是不聽話……小混/蛋,無/法/無/天的,從來不知道怕。”他喃喃地低語,聲音輕如歎息。
靳一夢想起自己得知李/明夜在河灣鎮街頭遇襲時的心情。那一刹那,他仿佛被閃電劈中心髒,全身上下所有血液都連帶着蒸發殆盡,驚痛得無可比拟,仿佛魂/飛/魄/散的錯覺……在此之前,他從未考慮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失去李/明夜。
當然,靳一夢很清楚他們從事的是怎樣一份危險的工作,可是……他們都足夠強大和聰明,不是嗎?更何況她若是死去了,那他無疑會死在她的前面,因為他絕對不會活着看到李/明夜死去,這件事不可能發生……
——直到那一天在河灣鎮的街頭。僅僅一個小時……不,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分開了,然後就差點兒沒能再見面。
靳一夢閉上眼,輕/吻她的額頭,這一刻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軟弱。自河灣鎮之後,李/明夜永遠被他安置在最安全的位置,因為這是他絕對不可以失去的人。在他的心中,她很強大,能夠創造奇迹,當她在身後時,他感到無比的安心;可與此同時,她亦有種不可思議且不切實際的柔/弱,像水晶玻璃一般美麗卻又易碎,就連幾個土著狼人這樣微不足道的風險,都能讓他膽戰心驚。
——隻有他自己知道,當他聽見幾名土著狼人居然進了内堡大廳,甚至摸/到李/明夜的座前,而岡恩竟然以此玩笑時,他的心中是怎樣的暴怒。那一刻他根本不敢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必定會發/怒,而這樣不對。可是……
——靳一夢活了接近三十年,時至如今,他才總算是過上了一些真正意義上的好日子。
——他的生命中,不再有令人不堪重負的慘淡家庭、使他精疲力盡的沉重職責、不得已而為之的殘酷犧牲,亦不用再戴着一張又一張的面具生活。終于,仿佛補償一般的,他擁有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新的朋友,甚至擁有了她,一個真心愛他、信任他、永遠支持與鼓勵他的愛人。這是他在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美好得簡直……猶如夢幻。
緬甸是佛/國,靳一夢自然讀過佛/經。夢幻泡影,美麗無比,卻空虛易碎,令他即使握到手中,也在害怕失去。
我真想把你藏起來,靳一夢心想。他最後在李/明夜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又将她往自己懷裡撈了一把,踏踏實實地摟住,方才閉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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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李/明夜睡得不是很好。對于一名氣血旺/盛、體能超卓的角鬥/士而言,這間華麗氣派的卧室有許多缺點,比如床墊太軟、被子太厚、壁爐太旺、火盆太多,以及最重要的,被窩裡頭太熱。這都怪靳一夢。(随便和諧一下)……李/明夜睡了沒一會兒就朦朦胧胧地熱醒了,隻覺自己一身都是汗。
她打了個哈欠,從靳一夢懷中脫身出來,慢慢蠕/動到另一邊去,找了個涼快地方躺好。迷迷糊糊間,她感覺身側有些動靜,靳一夢起身去滅火盆了。她扒了扒枕頭,正打算繼續睡,忽然間聽見靳一夢小聲蹦出一句極其粗/魯的髒話。
“怎麼啦?你燙到手了?”李/明夜詫異地睜眼。
“沒什麼。”靳一夢搖搖頭,回來替她掖了掖被角,“明天再說,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