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十八章
斯塔達夫卡奧斯星球的莫戈市，一處商業航天港的着陸場，一架沒有任何标識的大型飛船正在降落。充足的動力與先進的科技賦予這鋼鐵巨獸令人難以置信的優雅與靈活，它輕盈落地滑行，緩緩收起機翼。
一名地勤人員正在做場地巡檢。他見到這艘飛船，不由“咦”了一聲，“又是科洛桑的船？”
他的同伴聞言擡眼，漫不經心地瞥了瞥那艘飛船，“你怎麼知道是科洛桑的船？”
“看外觀就知道了。”這人說道，“科洛桑的船長得都一個樣，整體呈流線型，兩邊有對稱的翅膀。”
“好像确實是這樣。”另一個人說，“為什麼？這外形對遠程太空飛行又沒多少幫助，像這種飛船應該造成球形才對。”
“因為科洛桑的飛船是由懸浮車進化的，而他們的懸浮車最開始是模仿一種會飛的、已經滅絕的科洛桑本土生物，這種生物叫做‘鳥’。”最先開口的人用炫耀的口吻介紹道，“以前科洛桑有一家非常出名的懸浮車公司，生産一款‘飛機牌’懸浮車，那家公司很厲害，整個科洛桑的懸浮車都是他們造的。後來他們改行做飛船了。”
這二人一邊漫無邊際地聊着天，一邊坐上工作車，前去巡檢下一個地點。着陸場遙遠的另一端，靳一夢朝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飛機牌懸浮車……
“不許笑。”李明夜極為不滿地在他手心掐了一把，“你笑什麼？我這身衣服還不是你選的？神經病，我現在看起來就像個閃閃發亮的煤氣罐。”她今天穿了一身玫紅色防寒服，醜得要命，土到掉渣。這是靳一夢買的。
“怎麼可能，誰家煤氣罐長這麼漂亮啊？世界第八大奇迹了都。”靳一夢趕緊哄道，“我就不喜歡你那件灰不溜秋的鬥篷，你看這件多亮堂，還顯白。寶貝兒咱們打個商量，那灰鬥篷真不好看，你甭穿了。”
“有病吧你！”李明夜莫名其妙，“我那件衣服招你惹你了？”
靳一夢仍是笑的，溫言細語，“沒有啊，就是它真的不好看。”
——昨天夜裡，靳一夢做了個噩夢，那噩夢不過持續幾秒，好似驚鴻一瞥，卻令他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不得安眠。
——他夢見她的死。
依稀間，能看見極光絢爛，樹影扶疏，龐大的能量似浪潮般湧動。李明夜的背影就在他眼前，她淩空懸浮，張開雙手，鬥篷如雙翼般鼓動，有宇宙星海般的力量萦繞在她周圍……然後隻見一道開天辟地般恐怖的強光，她倒下了，隐隐約約露出一個人影。他看不見是誰。
他看不見是誰！
靳一夢驚醒後幾乎咬牙切齒。他知道這是自己不可能做出的“預兆之夢”，使他夢見這場景的原因無需多想，必是深藏于他意識深處的尼德霍格。祂到底想怎樣？如果是好心提醒，為何不讓他看清兇手？如果是惡意威脅，又為何不告訴他意圖？如果是随口欺騙……堂堂一代聖主，想來不會如此無聊。
彼時李明夜正在他身邊酣睡，睡顔天真如同孩童。他忍不住緊緊擁抱她，不斷親吻她，直到終于将她從睡夢中喚醒，又一次地索/取她。事畢，她罵罵咧咧地讓他消停了别再做春/夢，氣呼呼地翻身睡去。他從背後抱住她，埋首呼吸她發間的馨香……這時他猛然意識到，那位聖主已經足夠慷慨，因為兇手的身份就像白紙黑字那樣清晰，就連地點也是。
李明夜不會死，除非李明夜跑不掉，而這世上能讓她跑不掉的人，除了小概率降臨的高階角鬥士之外，着實是屈指可數。眼下他們即将見到其中一位。
梅斯·雲杜為何要殺她？靳一夢憤怒之餘難免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并不需要答案，事關李明夜，他甯可錯殺一千個，也不願放過一個。他看見那素昧謀面的絕地大師一步步走下飛船，不由微微眯起眼，将雲杜的身影鎖進瞳孔裡。
在靳一夢看來，這位聲名赫赫的絕地大師衣着樸素，容貌莊重，跟尋常人沒什麼兩樣。對方乃是當世頂尖的傳奇之一，必然不是尋常人，靳一夢知道這是由于他對原力一竅也不通，更兼之對方遠比他強大，以至于以他的眼光，着實是看不出其實力深淺。
不過，那又如何？
強弱從來都不是決定生死的唯一規則。雲杜再強，比之伊薇特又如何？出身主宇宙碎片、頂尖法相級的高人，還不是一樣香消玉殒，化作混沌埋屍崖底。
不能在斯塔達夫卡奧斯動手，這裡人多口雜，動靜一大就瞞不過。靳一夢在心裡暗想，在下決定之前，最好能找尼德霍格談談，如果“預兆之夢”是真……
凜冽蒼白的陽光映入靳一夢眼底，雪亮的一縷殺意，暴虐森冷，轉瞬即逝。他扯出笑容，跟其他人一起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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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仰盛名，雲杜将軍。”李明夜微笑着與梅斯·雲杜握手，“初次見面，我是路易斯·科蒂，負責處理這支團隊的安全問題。很榮幸能為您和共和國服務。”
“科蒂……小姐。”雲杜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于對方的年輕……以及言辭眉宇間流露出的、與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氣質。随後他驚異于她身上獨特的力量，縱使她似乎在極力遮掩，卻也一樣瞞不過絕地大師敏銳獨特的感官。就像溪流江河再如何喧豗萬裡，曲折隐現，仍然逃不出天空的視線。
雲杜審視這名奇特的女子，“我讀過你的報告，寫得很好。但如果我沒記錯，你們這支團隊的負責人應該是一位魯迪先生？”他逐一打量面前的人。在原力感應之下，一切纖毫畢現，他頗為驚訝地發現，除去路易斯·科蒂之外，這支團隊中還有幾人極為不尋常。
在如今的世界中，強者其實并不稀有，得益于科技水平的高度發達，更是可以批量制造。比如大力士、千裡眼、順風耳一類在過去需要天賦、妙法與苦修的才能，在如今不過需要一場手術而已，再不濟還有能使人瞬間鳥槍換炮的單兵機甲……想要變強是如此容易，少有人願意像過去那樣，花費長久歲月與無窮心血，走那鍛煉□□、磨煉心靈的古道。
在絕地的功法之中，□□系出天然，自然天成的身體與天地原力存在感應，加裝義體則會破壞這種感應關系，或許能強橫一時，卻對長期修行相當不利。故而絕地教團雖然強者輩出，卻極少有人走義體的捷徑，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也是因傷損殘疾之故，不得不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除了絕地教團這種隻招收天賦者、又有各類強力對應功法、更有系統化指導訓練的組織之外，還有哪個組織哪個個人願意——或者說，有條件——遵循古道？
像這種得天獨厚的組織，當世也隻有絕地教團一個，故而也沒幾人放着捷徑不去走，非要撞那南牆。雲杜見過太多絕地之外的所謂“強者”，幾乎每一個都仰仗義體之便、兵器之利、武裝之威，誠然能把這些運用得好也需要一定天賦，他也不否認那些人的确很是強大……但眼前這三人，卻跟那些“強者”大不一樣。
雲杜的目光逐一掠過靳一夢、文森特和岡恩。這三人看起來都是完完全全的人類，卻擁有人類決計不可能擁有的強大身體，隻是自自然然地站在原地，就能令他感到那撲面而來的強橫力量。尤其是第二人，以雲杜宗師級的毒辣眼光，不難看出此人力量強大還在其次，關鍵是周身蘊藏的能量聚散随心，圓轉自如，隐隐約約間，給他一種引而不發、行将突破之感。
需知人力有窮，修行者再是遵循古道，再是鍛煉□□，哪怕是把力量練到登峰造極了，又能強到哪裡去？不過是能舉一百斤鐵和能舉一千斤鐵的差别罷了。若是想要以凡人之軀舉起一個健身房，便需要修行者以大毅力與大智慧，沖破人身與天地之間的關隘，進入天人合一之境。别的不提，若是這位天人合一的修行者能借來一絲絲的恒星之力，舉起區區健身房又有何難？
人力有窮，而天地之力無窮，如果把修行者比作一條魚，進入天人合一之境，才算是真正從小河進入了廣闊無垠的大海。在過去的絕地教團，大師頭銜還沒那麼泛濫，隻有進入天人合一之境的絕地，才能正式被授予大師頭銜——這同時也意味着絕地教團再也無法為這位修行者提供系統化指導了，他必須師從原力，自行摸索修煉。這裡不得不提一句，正所謂行百裡者半九十，絕地教團的功法其實是對修行者沖破“人力有窮”之境界極有幫助的，饒是如此，真正的絕地大師也是十分的精貴，十幾二十年能出一個就不錯了。
雲杜當然是貨真價實的絕地大師，故而他看到眼前這四人時，着實是相當吃驚。這是哪個組織又研究出厲害功法了嗎？像這四個人，一百萬人裡都未必能出現一個，居然在這裡紮堆？震驚之餘，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在了文森特身上。作為一個帶過無數學徒的絕地大師，他着實是有些教學癖發作，隻恨對方居然不是絕地，否則他真想把這人帶去好好教導一番。
李明夜對雲杜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更不可能想到這位繃着一張棺材臉的絕地大師居然有那麼多内心戲，隻是覺得這人目光有點詭異罷了。她隻當對方疑心自己搶班奪權圖謀不軌，遂含笑解釋：“我隻負責處理安全工作，合約上是這麼寫的，我也是這麼幹的，可惜截止目前為止，大家遇到的安全問題似乎有點多。并不是所有商業活動都會遇到這麼多倒黴事吧？魯迪你說呢？”
“确實如此，先是海盜，接着又是貿易聯盟……唉，當初我老婆就不同意我出這趟差。”魯迪苦笑着搖搖頭，“科蒂太太，要是您回去以後想要獎金，我保證會提供三尺厚的說明。”
李明夜笑道：“三尺厚有些誇張了，不過也确實不少。幸虧把您給盼來了，雲杜将軍，我是真的快忙不過來了。”
雲杜微微颔首，又寒暄幾句，待大家略做介紹、互通姓名之後，立刻單刀直入地提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我的船上談。”
“如您所願。”李明夜笑呵呵地應了，招呼大家上船。很快諸人便在會議室裡坐定，李明夜将資料讀出器插入投影儀，開始詳細介紹他們在潘多拉星球的經曆。
雲杜越聽越是驚異——這段經曆其實沒什麼特别的，短短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真正令他驚異的是對方手頭擁有已經整理完畢且無比詳實的資料。從潘多拉星球的各類生物、納美人各部落的不同風俗、潘多拉星球地形地貌這一類為談判與旭日工業長期駐點所準備的材料之外，還有地獄之門基地的詳細圖紙，以及……
“這是‘萬寶巨輪’？”雲杜詫異地盯着投影儀上方緩緩旋轉的影像。哪怕是萬寶巨輪巡洋艦的總設計師，所擁有的圖紙都不會比他所見到的更加細緻，就連裝配的艦載武器、彈藥量等等都一應俱全。要知道萬寶巨輪可是貿易聯盟的現役主力戰艦之一！這東西若是交給大共和國軍，得到的獎勵之豐厚又豈止發财所能形容？
“意外之喜罷了。”李明夜微微一笑，這确實是實話。萬寶巨輪作為主力戰艦，理所當然地做過許多防探測措施，不過防探測措施向來是防外不防内。彼時戰艦落地，陳英華才得以侵入，她是使用了主宇宙級别的道具接入戰艦，又不過是掃描而已，才得以繞開了許多安全措施。“我一位擅長獲取情報的朋友幫了我這個忙。”
“哦，是哪位？”雲杜頗感興趣。
“她不在這裡。”李明夜解釋道，“我要離開潘多拉星域，為防那邊出現變故，我讓她留守探查，這幾日她都潛伏在貿易聯盟的戰艦中。今日早些時候，她傳來消息，稱貿易聯盟先遣部隊已經向他們的上級提交了對潘多拉星球清掃完畢的報告，根據對方的回複，後續部隊會在5到7個标準日（24小時）内抵達，其中包括軍事部隊、那支研發團隊以及各類配套工程團隊。”
“對潘多拉星球清掃完畢？”岡恩忍不住開口。
“報告上确實是這樣，不過我所得資料與他們的報告存在數據上的極大出入。”李明夜溫和地看着岡恩，“物種滅絕并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做到的，就我所知，最高效的方式是氣象武器，不是麼？但貿易聯盟并沒有動用它。貿易聯盟不是專門為了屠殺而來的，我更傾向于納美人躲進了他們避難所裡，報告書中提及的‘清掃完畢’，指的是那個星球上的土著生物不再能對他們造成威脅。”
“他們不會一直躲着。”靳一夢說道。
“目前難以肯定他們是否完全放棄了抵抗，不過我猜測，隻要貿易聯盟離開，他們就會出現了。”李明夜含笑應道，“經過此次貿易聯盟的侵略，他們對共和國的看法或許會産生一些改變……當然，是否要跟他們接觸，潘多拉項目是否繼續進行，是否有必要談判，該如何談判，具體還是取決于您和旭日工業的決策。”
雲杜此次前來這銀河系邊緣的窮鄉僻壤之地，雖是将調查黑暗面視為頭等大事，卻也懷有慈悲之心，想要盡可能地拯救潘多拉星球上的無辜生靈，使其免遭貿易聯盟侵擾。他便說道：“還是要繼續跟當地人保持接觸……”他說到這裡，猛然意識到現實情況的複雜，“潘多拉項目是你們企業的項目，”他看向魯迪，“但是當地情況的複雜已經遠遠超出商業活動的範疇，我們最應該做的不是盲目下決定，而是該先查明情況才是，否則會造成極大的被動。分離反叛勢力的占區距離這兒非常遙遠，他們為何如此看重超導礦石？這個問題必須得到首要的解決，之後才能依據情況作出下一步決策。”
“是，是，您說的是。”魯迪諾諾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