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出于什麼目的?”李明夜的笑容仍舊溫和,但有微妙的神情降臨在她的眉梢眼角,使這個溫和的笑容變得強硬,“因為這個目的,我和我的朋友被囚禁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她的聲音亦如是,“因為這個目的,我的另一位朋友跟我去了潘多拉,随後死在那場恐怖的天災裡。他本不必如此,一名掙夠了錢的賞金獵人可以在自/由星域的任何一顆星球幸福終老,隻因我的召喚,他便來了,為我貢獻他的力量,乃至于生命。而我為何會需要他?因為有一位絕地大師作出了承諾,卻出于某些目的,沒有意願去履行。”她将茶碗放回茶幾上,極輕的一聲,清脆冷硬,“我本有把握終結那場戰争,以我的方式,然後任何人都不用死……但我不能這麼幹,因為一位絕地大師想要達成某些目的。”
“事已至此,逝者已矣,人總是該向前看。但是……既然雲杜大師不在這裡,作為朋友,我認為我有充分的權力,代替我朋友以及所有失去他的親朋好友,問你們——你們整個絕地武士團一句話。”她直視肯諾比的眼睛,“他的犧牲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明夜的聲音并不大,音色柔和悅耳,語氣平靜和緩,但是……她說出口的每一個單詞都是有力的,像鋼鐵一樣靜默而又強大。肯諾比不由想起旭日工業考察團成員的形容,他們一直告訴他,科蒂議/員強勢到令人敬畏,可在幾次交談中,她的表現一直十分溫和,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的力量。那雙向來盈滿笑意的眼睛裡燃燒着明亮的火,使他幾乎無法直視。
要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就好了,肯諾比心想,這樣我就能向她解釋。他堅信雲杜的舉動必然是出于調查黑暗面的需要,方法或許有待商榷,但……那位大師一定問心無愧。“我很抱歉,”他隻好說,“言辭或許無法補償您的失去,但我向您保證,雲杜大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共/和國。”
“那他該去星系外環打仗才對。”李明夜淡淡說道。
“雲杜大師前往斯塔達夫卡奧斯,是為了打另一場戰争——一場延續了數千年之久的戰争。”肯諾比說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本是來詢問她的,可現在卻變成了自己要向她解釋,這令他多少有些錯愕。還未及細想,對方又開口了。
“您是指西斯?”李明夜的語氣多少有些不以為然,實際上這也正是一名議/員——非民/主同盟會議/員的正常态度。
西斯這一曆史名詞在共/和國高層裡并不是什麼秘密,隻是大部分議/員和政府官員對其沒有多少興趣。對他們而言,黑暗絕地所領導的叛亂早已遠去,如今有不少人認為西斯早就如絕地在成百上千年中所做出的無數次保證一樣,早已徹底滅絕了,而那所謂的神秘西斯尊主達斯·西迪厄斯不過是絕地及民/主同盟會黨同伐異的借口。為這達斯·西迪厄斯,絕地要求更多的權力,更高度的自治,甚至以“西斯尊主已經滲透進共/和國高層”為由逃避議會對他們的監督和管控。他們要求議會對他們無條件地信任,卻又拒絕出具使自己更可信的證明;他們自行調查,甚至不再向議會彙報自己的調查成果……他們肆意揮舞着一個名叫“西斯尊主”的大棒,而這大棒有可能落在每一個議/員、乃至于共/和國中的每一個人頭上。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話——有哪些證據可以表明,這世上真有達斯·西迪厄斯這個人呢?絕地出具的唯一證據就是杜庫伯爵曾經在招降歐比旺·肯諾比時的隻言片語:他聲稱共/和國為一名達斯·西迪厄斯尊主所把控,自己要領導有識之士同這名西斯尊主對抗,清除這位西斯尊主的勢力與共/和國根深蒂固的腐敗,看在肯諾比的師父奎剛·金曾是他的徒弟與好友的份上,他邀請肯諾比加入自己,共謀大事。這一段有多少說服力姑且不論,甚至還并非影像,而是當事人口述……
綜上所述,肯諾比完全能理解科蒂議/員的不以為然,“這是一個黑暗的時代,議/員閣下,每個人都在跟黑暗面交鋒。黑暗面在我們之中播下猜忌的種子,培養戾氣,挑動争端,創造對立,引導我們互相攻讦,而這本是不必要的——因為絕地的職責是守護,所以任何一個共/和國的公民都不會是絕地的敵人,如今所發生的一切絕非我們所願。”他令自己的語氣更加柔和與誠懇,“如今之計,唯有将雲杜大師的任務繼續下去,并将其完成,才能撥亂反正,使共/和國還複清明。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告慰您的朋友的犧牲,以及補償您所遭受的委屈。請不計前嫌,幫助我做到這件事吧。”
李明夜凝視了他一會兒,終于歎了口氣:“我确實不知道雲杜大師去了哪裡,不過……”她似乎有些猶豫。
“不過什麼?”
“如果真如你所言,雲杜大師此去斯塔達夫卡奧斯,是為了追查那位神秘西斯尊主的下落。”李明夜慎重地放緩語調,“而且他決意獨自行動,甚至不願告訴你們他的去向,恐怕隻有一個原因:他已經有了線索,而且這線索事關重大,指向亦并不明确,以至于他無法對你們言明。為杜絕洩密可能引發的種種後果,他決定親自去确認一番,之後再同絕地委員會做彙報。”
“這正是我們追查他下落最重要的原因。”
“鑒于雲杜大師一貫……呵呵,率性的行事作風,能夠令他如此慎重忌憚的對象不會很多。”李明夜的語調依舊緩慢,顯露出思考和梳理的意味,宛如自言自語,“雲杜大師決定行動的時間點,應該是在我已經平定潘多拉侵略戰争之後的那兩三天,在那個時間段,他得到了能夠被稱為‘線索’的消息……可惜那時我并沒有同雲杜大師在一起。我當時在潘多拉星球,剛剛将新獲得的情報提交上報給了科洛桑,正在等待科洛桑方面作出決定……”
李明夜的聲音忽然一頓。她的眼神變得奇怪,像是在注視極遙遠的彼方,而那裡有一切問題的答案。緊接着她快速笑了一下,“或許你該再去查問一遍那些絕地學徒,因為我沒有什麼可提供的了。恕我失禮,但我必須請您出去了,肯諾比大師,在午餐前,我得空出辦公室接待其他客人。他們不像你,他們有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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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肯諾比極不情願但仍舊有禮地離開之後,李明夜長長舒出一口氣。她回到寬大的單人辦公椅中,放任自己深陷進皮革柔軟的環抱裡,忍不住在團隊頻道裡抱怨起來:“該死的原力讀心術。對着絕地演戲真是個累人的活兒……”她頓了頓,撇撇嘴:“難怪大部分議/員都讨厭他們。”
“他剛才真對你用了原力讀心術?”靳一夢有些詫異,“我操,他是真不怕吃指控啊,對一個議/員用原力讀心術……”
“指控需要證據。”李明夜不屑地說道,“而‘對一個議/員使用原力讀心術’這一行為不可能産生任何證據,它可以僞裝成原力感應,可以僞裝成觀察力,可以僞裝成許多東西……甚至的,絕大部分人壓根就無法發現這一行為。”她聳聳肩,“誰沒有秘密呢?就算真的沒有秘密,誰會如此大方,願意讓他人随意窺探心靈?絕地教團确實保證過隻會将這一能力用在共/和國的敵人身上,但議/員們憑什麼相信他們的保證?僅僅依靠他們的自律?你也看到了,雖然他們為自己定下了這一準則,卻也顯然并不介意事急從權嘛。”
“我覺得這就是絕地讨人厭的原因。”靳一夢示意服務機器人離開,自己坐到休閑區的沙發裡,将茶壺裡濕漉漉的茉莉香片倒掉,重新換上普洱,“他們定下紀律,自己又不遵守,頂着個大義的名頭,就好像拿到什麼通行證一樣,什麼都敢幹……”
“大義與私利隻有一線之隔。”李明夜贊同道,“甚至在一些時候,這二者根本就無從分辨。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共/和國的基石,也就是民/主——這個詞代表了什麼?”
靳一夢想了想,聳聳肩:“這是個議/員話題,老子是個秘書,用不着知道。”
李明夜不由忍俊不禁:“好吧……我認為是監管,對所有權力的警惕、監察和管控。”她頓了頓,“但沒有人有能力監管絕地,這就是矛盾所在,帕爾帕廷發現了這個矛盾,并決定利用它。說起這個,你知道議/員之間最流行的義體手術是什麼嗎?他們在這裡,”她指了指自己的頭,“裝設一個芯片,好将自己的思想安全地存放起來,隔絕所有秘術的窺探。”
靳一夢想象了一下:“……聽起來有點可怕。”
“是啊,所以我相信他們不是自願做這個手術的,而是不得已為之。”李明夜笑道,“其實歸根結底,像絕地這樣擁有淩駕于他人之上力量的組織或個人根本就不适合這套制/度,因為這套制/度遲早會侵害到他們的自/由和利益。他們之間的矛盾是如此的明顯,若不是絕地有建立與保護共/和國的功勳,使其特權幾乎成為政/治正确,這矛盾恐怕早就爆發了。”她又長舒一口氣,“算了,不說這個。歐文那裡有新消息麼?”
“沒有。”靳一夢回道。
——在見到肯諾比時,靳一夢意識到又一場審訊的來臨,這或許意味着絕地教團有了新的、需要驗證的情報。他一念至此,立刻聯系歐文,查問對方是否有管住嘴,以及最近是否有新加入本宇宙曆練的角鬥士團體接受了場情局的服務。歐文均是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并保證目前除了命運團隊以及他本人與阿斯特羅之外,沒有人知道雲杜死于靳李之手,就連他的下屬也并不例外。
——歐文當然可以管住嘴,阿斯特羅知道輕重,恐怕對伊恩都不會提,他們不僅缺乏背叛和謀害二人的動機,更加缺乏指控一名議/員所必須的證據。不過……知道雲杜最終前往潘多拉星球的人之中,并不隻有他們的朋友。
“暫時沒有。”他補充了自己的回答,“但我覺得肯定會有,而且應該不會通過歐文。說不定他們已經來了。”他指的是斯特雷奇。
很顯然的一個道理。那名叫斯特雷奇的角鬥士是在度假,實力大幅度下跌,但他顯然并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謹慎與低調,而是敢于離開雲杜這名傳奇級别的土著——值得一提的是,這還是在他們探查并監視了李明夜的行蹤,大概率得知己方有哈根這名法相級幫手的情況下——獨自跑去靳一夢的眼皮子底下作死。這種不合常理的勇氣不可能是出于利益的驅使,而是出于某種非理性的、不顧一切的絕對忠誠。這種忠誠隻可能有一個理由:這個宇宙是他的故鄉,他清楚地知道“死星”對絕地教團和這個宇宙而言意味着什麼,于是他決定阻止這個未來,竭盡自己所能,不惜一切代價。
出于這一考慮,靳一夢認為他肯定會回來,而當他回來之後,想必就不會有之前那麼好對付了。李明夜贊同靳一夢的觀點,不過……
“或許真是如此。”李明夜露出一個微笑。她懶洋洋地撐着下巴,身上深紫紅色的議/員長袍莊嚴華貴,為她嬌小的身軀賦予一種高高在上的力量感,而那張臉更是平靜如神魔。“但不論他們想做什麼,現在都已經太遲了。新時代的鐘聲一日響勝一日,絕地必将終結,任何人都無力制止。”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時間差不多了。兄弟會那位來做運維的團長叫什麼來着?你提過他的名字麼?”
“忘給你說了,他叫庫博,不是很出名,你大概不知道。”靳一夢頓了頓,忽然擡眼看向門外,“他們已經到了。”
這位名叫庫博的團長是來做固定運維的。這種運維通常擁有一定周期,常現于資源點陷入戰事、且擁有資源點之團隊或組織擁有充足人手的時候,其主要目的是确保資源點性質不因戰争而改變。這種活兒一般擁有很大的自/由度,而且因為基礎不錯的緣故,油水通常都挺足,堪稱福利,故而角鬥士們趨之若鹜。
庫博團長在使用信标進入這個宇宙之後,第一時間找到歐文詢證本宇宙最新動态,很快得知場情局的路易斯·科蒂就任議/員的消息,遂通過歐文提出上門拜訪。這是一次正常的會面,主要是讓雙方摸個底混個臉熟,看看以後是井水不犯河水還是找個項目合作發财。對方的态度很有誠意,在确認過這支團隊中沒有任何一個原力修行者之後,靳一夢同意了這次會面,并将時間安排在了今天。
李明夜點點頭,“那就請他們進來吧。”她坐直身體,調整臉上的表情,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溫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