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鬥獸場裡流行的是裝備狂人、異能血統和戰鬥義體,這是生産力技術水平的發展和角鬥/士們的生命形态這兩點因素共同決定的。很顯然的一件事,通/過裝備、血統、技能樹和義體這類手段來變強,雖然也有一定的門檻,但那門檻不過是渠道、機遇和錢而已。不像古道,古道/門檻不僅極高,更是堪稱冷酷無情,若是沒有天賦悟性,再如何強運苦修也不過是廢物。
誠然,古道也有其獨有的優勢。所謂古道,指的并非具體修/煉/法/門,而是許多五花八門之修/煉/法/門的總指導思想,即尼德霍格所言之“以心馭器”,“突破自我局限”,就是正統的古道思想。遵循古道之人,其實力的增進乃是由内及外的提升,因此隻有遵循古道的修行者,才能夠随境界的提升改變和提高自己的生命形态,這才是真正的強大。這裡有個很明顯的道理,利/用外力謀求強大之人,是絕無可能登上頂峰的,比如人依靠槍/械獲得了能輕易擊殺一隻大象的力量,但在這樁例舉中,真正強大的并非持槍者,而是發明槍/械、冶煉金屬、提煉火/藥、組裝集成、物流售賣等一系列與槍/械相關的産業鍊。又比如,靳一夢要打一個天人合一,發現自己竟然打不過,于是當場變身成小龍人,将其殘酷毆/打緻/死,在這樁例舉裡,真正強大的也并非靳一夢,而是尼德霍格。
依靠外力謀求強大的人,永遠會發現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人或許能利/用外力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但真正驚天動地的,卻是那外力本身,或是發明創造利/用外力之法的人,終究無法化外力為己身。正因為此,在遠古時代,修行者們将外力一途統稱為外道(即阿斯加德的格物之道),外道确實也有強者,但在正統古道修行者眼中,那些外道強者,實在是相當上不得台面的。
靳一夢不像尼德霍格那樣目無下塵,他其實對學者扶持外道之舉和如今修行者的選擇都沒什麼偏見。說白了,讓大家都有機會能吃上飯有什麼不好?絕大部分人天賦不過爾爾,所求不過混個平安溫飽,至于那些天賦異禀、出類拔萃的修/煉天才,大多都進了大組/織内團,那就随他們自己卷去。他是真不想卷,但沒辦法,他實在是太倒黴了。
“你老是說我有天賦,有天賦,”在去往絕地檔/案館的途中,他忍不住問尼德霍格,“我到底有啥特殊天賦啊?除了特别倒黴之外。”他視力天生就好,數學思維很不錯,耐力也挺強,五公裡不用練都比别人跑得快,這些他都是知道的。但也沒人給他說這些東西适合搞修仙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尼德霍格漠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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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前,真正的科洛桑絕地聖殿,檔/案館内。
随着“滴”的一聲輕響,權限驗證通/過,檔/案館大門輕/盈滑開,瀉入一地霞光暮色。正在門口打卡換班的工作人員微微一驚,擡首看清來人,便點頭招呼道:“科蒂先生。”
“萊恩。”靳一夢點頭緻意。他穿一身純黑色作訓服,身姿一如既往的鋒利挺拔,晚霞如火如荼,轟轟烈烈打在他身上,更是顯出幾分血火蕭殺氣。然而他手中卻拎着一袋跟血/腥殺/戮完全不沾邊的東西——那是幾個飯盒,外加一個保溫壺,将保溫袋撐得鼓鼓囊囊。“下班了啊。”他随口打個招呼,舉步往裡走。
萊恩下意識後退一步。這倒不是出于害怕或是厭惡,實際上作為一名從國/家博物館跳槽過來的老資格檔/案員,他還挺喜歡這一對傳/奇上司的。他的躲避隻是本能反應,就好比正常人看到一把利器迎面逼來,哪怕知道不會傷及自身,也會出于本能避其鋒芒一樣。
不過,話雖如此……“檔/案館裡不能吃東西哦。”萊恩盡職盡責地提醒道,語氣之無奈,就像過去那幾十次一模一樣。
于是,就像過去那幾十次一樣,靳一夢理所當然地無視了他,徑直向大師區走去。他便歎氣:“好吧!我會叫清潔工來。”遂搖搖頭關門離開。
靳一夢直奔大師區的某個分區隔室,站到門口刷臉開/鎖。隔室不過三四十平方,四壁置滿密封玻璃櫃,當中是幾張木質長桌,擱有幾台款式極其老舊、早幾千年就徹底淘汰的古董筆記本電腦——在這個時代,“電腦”早已是個曆/史名詞了,實際上這幾台電腦的性能之強悍,哪怕把靳李二人原生宇宙中所有電腦綁一起都及不上。隔室内燈光柔和明亮,李/明夜正坐在一台電腦前,手邊攤開一個貨真價實的筆記本,指間轉着一把筆。即使身處星際時代,她依然偏好更加古老的信息記錄方式。
李/明夜看靳一夢進來,立刻“咦”了一聲,連忙去看時間:“已經6點了?”他一般6點來揪她下班。
“早就6點了,都6點半了。”靳一夢伸手就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哎呀,你也不叫我!”李/明夜發出慘叫,“我5點半的絕地周例會——”
“我替你開了。會上沒啥大事,主要就幾個星區的血液檢測和外逃絕地追回行動彙報,我處理了,你回頭自己看記錄。”靳一夢沒好氣,擡手又彈了一下,“還有啊,别說老/子沒叫你。我是徽章也叫了,聯絡儀也叫了,理都不帶理的,你說你聯絡儀幹嘛使的?吃肚子裡算了。”也就是他管着絕地聖殿監控,一調探頭就知道她的安全狀況,否則早就殺過來了。
李/明夜本能地就想抵賴,反正她戰術終端已經沒了,徽章通訊呼叫無法留下數據化記錄,然而她低頭一看……那聯絡儀就在手邊擺着,一閃一閃的冒紅光。這一下鐵證如山,頓時賴無可賴,她隻好厚着臉皮嘻嘻笑:“之前看資料,有個問題沒想明白,就稍微冥想了一下下。”然後又去翻保溫袋,“餓了餓了,肚子餓了。今/晚吃什麼?”
“餓啥你餓,老/子一來你就餓,不來你就不餓是吧。”靳一夢再彈了她一下,又開始習慣性絮叨:“飯飯不吃,覺覺不睡,會會不開,通訊通訊不接,消息也不回,成天不是在冥想室就是在檔/案館……”
李/明夜充耳不聞,興緻勃勃地去拆保溫袋:“我看看啊,水果沙拉,紅燒肉!哇紅燒肉。幹鍋包菜,蝦仁玉米,油焖大蝦,水煮牛肉……奶油蘑菇湯!”她一樣樣點完,笑吟吟地在他左右臉上各親一下,語氣歡欣雀躍的不得了,“親愛的,你真是太貼心了。你是怎麼做到的?每一樣都恰好是我今天最想吃的。”
靳一夢不由失笑,卻也确實念叨不下去了,隻能摸/摸她的頭,跟她一起擺好飯盒,拿起餐具開吃。其實靳一夢的廚藝不過是家常水平,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超越他們公寓裡那下載了所有科洛桑豪華飯店菜單的廚藝機器人,但二人還是吃得很香。飯至中途,靳一夢還是忍不住使壞,他故作肉麻之态,挾了菜喂她,喂到第十次時,偷偷夾帶了一塊姜……如此之賤的惡作劇,其下場無疑隻有一個,就是挨揍。
在靳一夢浮誇的連聲慘叫中,李/明夜氣呼呼地收手,又捏緊/小拳頭,在他眼前耀武揚威地晃了晃。“我警告你,我快天人合一了。”她威脅道,“到時候我一拳就能打死你!你最好識趣一點,以後做菜都别放姜。等我以後成了法相神魔,還要搞個宇宙出來,第一條規則就是這宇宙裡不許有姜。”
“我不,我就喜歡吃姜,我還喜歡吃香菜。”靳一夢忍笑說道,“你這丫頭也太法/西/斯了,不喜歡就不讓人存在啊?老/子也要天人合一法相神魔,誓死捍衛天底下所有姜和香菜的生存權。”
李/明夜頓時大怒,一拳接一拳地捶靳一夢,靳一夢便也笑着一拳接一拳地擋,二人你來我往,其攻防形勢之激烈,格鬥水平之低下,就連小學/生打架都不足以形容。他一邊擋還一邊樂:“我給你講,現在所有宇宙都是當年覺者打下的模子,所以搞不好覺者他老人家也喜歡吃姜和香菜。不信你看吧,這宇宙都這麼多年了,咖啡都成卡奧了,我在樓區超市裡還能買到姜。這說明了啥你知道不?說明了啊,你得向覺者學習,學會吃姜吃香菜,不然就成不了法相神魔,也成不了道……”
李/明夜當然不服,二人一邊吵嘴一邊對打,叽裡呱啦鬧了一陣,隔室的門忽然又開了。二人擡頭望去,隻見清潔工小哥正站在門口,局面一時非常尴尬。清潔小哥看看二人,再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飯盒,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退了出去,還把門又關上了。
李/明夜僵硬了片刻,重重一拳捶過去,“你感知都加到香菜梗裡啦!有人來也不知道。”
“不是,這隔間有做設計,就跟金庫差不多,填的材料都是隔音減震的……”靳一夢申辯到一半,覺得不對,“也别光說我啊!你原力呢?”
“我知道有人來,”李/明夜小聲嘀咕,“不過我以為他會敲門。”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帕爾帕廷來見她,都會由安德烈負責通報敲門,這倒不是她擺架子,而是尊重和禮貌。最高議長尚且如此,平時哪有人敢不敲門就進她房間?更何況靳一夢就在身邊,她的言行舉止自然是放肆許多。
二人面面相觑,不由皆是失笑。“好丢人啊。”李/明夜擡手握上臉頰。
“是挺丢人的。大庭廣衆之下,堂堂絕地大師、科洛桑議員路易斯·科蒂,居然家暴老公。”靳一夢一本正經,義正辭嚴,“這得算政/治醜/聞吧?我要是那清潔工,現在就跑去新光傳媒爆你黑料。”
“那你還等什麼?快去把他滅/口。不然明天全科洛桑不僅都知道我打老公,更知道你連老婆都打不過。”李/明夜笑道,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哎,話說回來了,我還真挺好奇咱倆誰厲害,不然……”
“不打。”
“回去了試試嘛,點到為止。”
“不試。想啥呢你?我使槍的,這怎麼點到為止。”靳一夢斷然拒絕,“你要真好奇這個,等回去了咱倆輪流把阿斯特羅打一頓,讓他點評一下誰更厲害。”
“少來了,我看你就是想打他。”李/明夜不屑,“怎麼好意思啊你?你打他有克制。”
靳一夢頓時樂了:“不是寶貝兒,你要這麼算,那老/子打誰沒克制啊?”作為一個狙擊手,在當前階段,除了另一個狙擊手之外,他堪稱是穩克一切角鬥/士,“那要不咱倆輪流打傑森也行,不過我先跟你說啊,傑森是打不過我的,你呢就得小心了。那小子不僅打人疼,腿腳還利索,短距離傳/送手段又多得要命。你那彩虹橋消耗大還得吟唱,要是開場三十秒沒逮住他,他光遛就能把你遛到哭。”
李/明夜給他氣得直翻白眼,不過她也沒啥好說的,畢竟JS那槍也不是吃素的,若是開局地形不利,她現在還真不敢說自己能穩赢JS。這倆放冷槍的裝備過于豪華(偏偏有一個還是她自己花大力氣堆的),傷害實在是邪了門的高,跟他們打容錯率太低,在這容錯率之中,運氣還占了很大因素……而李/明夜的運氣一貫不是很好。
“呦,不反駁啊。”靳一夢奇道,“你連傑森都沒把握穩吃,還來挑戰你哥/哥我?”
李/明夜無/言/以/對,遂直接惱/羞/成/怒,拿筷子惡狠狠地點了他一下,“你等着吧!别太嚣張了,等我天人合一就不怕你了。”如李/明夜或阿斯特羅這樣半古道及法系修行者,在修/煉一途上後勁最足,境界之差堪稱一階一重天,每跨過一重境界,實力那是指數級的暴/漲。實際上哪怕是她現在的水準,也已經不怎麼怕一般的狙擊手了,主要還是靳一夢和JS那都不是一般狙擊手,才頗為忌憚。
李/明夜撂完一句狠話,還意猶未盡,補充道:“都不用等太久,就過兩天。”
靳一夢微微一怔,立刻收斂玩笑的神色:“你有把握了?我記得你那個心魔還沒解決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實際上,我今天冥想時就有些感覺了。這是我第二次有類似的感受,第一次是在我父母的墓地,而這一次……我的感覺更加清晰。”李/明夜的情緒也逐漸沉下去,褪去小女生的嬌嗔輕浮,顯露/出真正屬于“路易斯·科蒂”的神情。某一個瞬間,她的眼神仿佛落在極其遙遠的地方,深邃而又凝定,“我能感覺到,就像一隻裝滿水的氣球。”她若有所思地說,“與天地自然之間,隻隔着一層薄薄的橡膠……”
“不是寶貝兒,你這比喻我聽着有些怕。”靳一夢打斷她,“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那氣球裡的水啊,還是那氣球啊?”
李/明夜聽後一愣,笑了:“我當然是水。”她頓了頓,又道:“過兩天我會試着沖擊一次關隘——”
“你确定你是水嗎?”靳一夢皺起眉,還是有些不安,下意識就想勸。
李/明夜歎了口氣,輕輕/握住他的手,溫和說道:“我确定。親愛的,我建議你不要再從文森特那裡借玄幻小說了,那些描寫不是很靠譜。首先你必須知道一點:我不是土著,哪怕這宇宙的規則不允許出現天人合一者,這規則也對我無效。所以隻要我不惹惱帕爾帕廷,在沖擊關隘時,就不會有雷電從議會大廈裡打過來劈我。”
靳一夢不由莞爾。
李/明夜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另外,我們的法則化體質對修/煉大有好處,這意味着我們不會受到體質的局限,沒有什麼硬性障礙。而且修/煉中遇到關隘是很正常的事,關隘并不是劫/難,也不是考驗,隻意味着修行者有一些問題暫時沒有解決罷了。如果問題很大,那就去思考該如何解決,一個思路不行便轉換新的思路,一個方法不好就換一個方法……總而言之,關隘就像高山,總有攀登的途徑,這條路不行就退回重來,若是實在沒有路,那就開出一條路來。我的身/體足夠強韌,力量也足夠強大,對我而言,退回重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說得輕巧。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能天人合一?更何況你還有心魔。”靳一夢仍然不放心。
“啊,這種人确實有很多,而我也确實聽起來沒什麼競争力。”李/明夜承認道,“其實失敗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每個人心中的高山都有所不同,而失敗會影響心态。有的人一次失敗後喪失信心,不再嘗試;有的人屢次失敗後喪失信心,跳崖自/殺;有的人失敗後劍走偏鋒,堕/入歧路;有的人失敗後無法面對,故步自封……歸根結底,他們之所以會失敗,正是因為他們本就是失敗者。”她頓了頓,輕笑一聲:“當然,我不敢肯定我就一定會一次成功,但我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來面對失敗——我曾面對過最不可理喻的失敗,并且足足忍受了63年,這63年之中的每一天,我都沒有看到過任何一絲希望,唯有堅持。于是我等到了今天。”她輕輕拍了拍靳一夢的手背,“所以你哪怕要為我擔心,也等我停留在目前境界滿63年之後再說吧!但我覺得,63年之後你或許該擔心些别的了,比如所有宇宙裡的生姜和香菜通通消失,你再也沒得吃,或是覺者之座會不會太涼太硬,硌着我的屁/股。”
靳一夢終于被她逗樂了:“這他/媽還真要好好擔心一下了。整個鬥獸場都知道老/子隻關心三件事:生姜、香菜和我老婆的小屁/股。”
李/明夜嘴角一抽,實在忍不住一腳踢過去,笑罵道:“去你/媽/的。”
靳一夢敏捷地一閃,大叫:“哎哎,絕地大師可以說髒話嗎?”
李/明夜的攻勢被閃過,頓生不爽,再次提起拳頭,一拳打去:“絕地大師還能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