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現實吧。”李/明夜聞言有些詫異,“團員倒也罷了,裝備要怎麼扒?”
“你是不知道羅利的情況。”靳一夢笑道,“羅利之前不是在曆練裡遇上天災了嗎?挺倒黴的這個人。他整個團都團滅了一次,回來以後基本是光的,也就幾件做過靈魂綁定的裝備還留着。霍特那時候本來想趁機把他踢去直屬,正尋思呢還沒動手,就正好就遇上咱們那樁事兒了。我那時候幾十萬懸賞一發,直接把影盟架起來了,影盟那邊就讓霍特把漢默安排掉,霍特一看這情況,好麼不是要豎典型嗎,也别麻煩了,不搞平調,直接來本部吧,就進羅利的團。”他頓了頓,又道:“本部的團隊,當然要有本部的待遇嘛!這都有制/度的,就給羅利他們補了十套裝備,全/套。”
李/明夜聽到這裡就懂了:“他還不起。”
“是啊,他要退影盟就得市價補,全部算下來大概有四五百萬那樣,光他那一身就一百多萬,他自己挑的,都是好東西。其實四五百萬也不是什麼大錢,就是羅利一直被打/壓嘛不是?幹的都是些雜活兒,搞得沒啥積蓄。”靳一夢笑了一下,興緻盎然,“霍特這人是出了名的心眼小脾氣差,但待遇方面對自己人還是挺大方的,難得也對羅利大方一回,就正好把人卡住了……事情鬧成這樣,至高榮耀未必願意出這個錢,我看這事兒還有得鬧。”
“就是霍特這樣最要不得。”李/明夜評價道,“小氣就索性都小氣,大方就幹脆都大方,結果他是待人小氣,辦事大方,兩邊都不落好。”
“道理誰不知道?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靳一夢聳聳肩,若有所思,“不過我就好奇一個事兒,羅利這人在霍特手底下坐了那麼久冷闆凳,居然還真能硬是把那凳子給坐住了,沒讓人踢下去,做事兒至少挺缜密的吧!沒給龍騎士留什麼借題發揮的把柄。這回他想跳槽,找的還是至高榮耀,想也知道霍特一聽肯定會炸。要是他跟至高榮耀談妥了再走手續,霍特炸歸炸,也拿他沒啥辦法,結果現在還沒談妥呢,怎麼就能讓霍特給知道了?”
“可能性很多,不如回去再打聽。”李/明夜笑道,“我知道你想聽什麼,不過不一定是漢默——我承認漢默确實有通風報信的理由,畢竟羅利去至高榮耀未必會帶上他,至高榮耀也未必肯要他,但還有其他許多可能。羅利這次去至高榮耀,是去本部還是直屬?他一人去還是全團去?也許至高榮耀有人不願看見此事成功,認為會對自己形成競争,這也說不準。”
靳一夢想了想,“也是。”這時女妖恭恭敬敬上前,送上一瓶梅酒、一碟金屬冰塊與兩隻仿玻璃制的塑料酒杯。他示意對方退下,為二人倒酒,忽然“唔”了一聲,“我們好像快到了。”他開口說道,目光投往船頭的方向。
就在這時,世界發生了令人驚訝的變化:片刻之前,船頭所指乃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天藍海闊,陽光遍灑,無垠的水面波光粼粼,波浪溫柔起伏,柔和而又甯靜。然而在某一個瞬間,船頭似乎穿越了一層無形的隔膜,之後奇幻的場景撲面而來——天空上多了好幾個太陽。
實際上,并不僅僅是太陽,除了太陽之外,還有數個月亮,以及許許多多分不清是太陽還是月亮的奇異天/體。它們同時懸挂在天空上,有的圓/滿如輪,有的彎曲如鈎,有的鮮紅似血,有的幽藍似冰。海面平靜依舊,隻是忽然多出許許多多蜃景,有沙漠浩瀚,冰川矗立,草野接天,密林覆地,岩漿噴/湧,風暴咆哮……如是種種,不一而足。更有些恐怖驚異、不可名狀之所在。蠕/動的深淵,扭曲的宮殿,滂沱血雨與蒸騰妖霧中隐隐浮現出形制詭異的斷壁殘垣。海洋赤紅如血,生出大大小小十數個漩渦,每一個漩渦中都睜開一隻巨大的眼睛……
面對這詭異魔幻的景象,遊輪卻是泰然自若,自顧自駛向沙漠,撞破冰山,穿入草原與密林,遊進岩漿和風暴,碾碎漩渦與每一隻恐怖的巨眼,将一切化為無形無質的虛影。甲闆上的人發出陣陣驚呼,先是驚恐,後見無事,又轉驚奇。很快就有人開始拍照了。
“難得見到這樣的地方。”李/明夜說道。她的眼瞳不知不覺轉為漆黑顔色,深邃幽暗如同黑/洞。每當這時候,她的臉上都會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神情——蒼白的,空渺的,似乎茫然,而又如同洞悉,半如迷茫無知的凡人,半如俯瞰凡塵的神佛。她喃喃說道:“你看到嗎?那些世界,其它的那些世界,它們都已經……透過來了,就像透過一張很薄的紙一樣。非常奇特的規則……”她蓦地發出一聲歎息,“我有一點一直搞錯了。我先前說,其它異空間懸挂在主空間之外,就像大氣泡外的小氣泡一樣,但其實不是這樣——人造異空間或許如此,天然異空間卻未必。這個空間之所以是主空間,是因為它的存在更‘高’啊……”
“所以?”靳一夢顯然沒聽懂。
而李/明夜顯然也無意于解釋:“我終于明白主宇宙為何如此特殊了。就像一張張紙重疊在一起。如果拿紙比作主宇宙和次級衍生宇宙的話,每張紙都是獨/立的,有獨/立的時間和空間,但是……最高的那個可以俯視下方所有。如果我能夠從第一張紙去第二張紙,那麼我可以去往第二張紙的任何時間與任何地方……對于第二張紙及以下所有的紙張而言,我無所不知、無所不在,我可以同時出現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每一個角落。”
靳一夢嘗試理解這個比喻:“就像鬥獸場一樣?”
“啊,對,就像鬥獸場一樣。我知道兵者為什麼一定要占據洪荒了,不僅是因為洪荒是太初主宇宙之一,而是因為洪荒有三木。洪荒,我一定要去洪荒!那裡……”李/明夜頓了頓,忽然一眨眼,再睜眼時已經恢複成凡人模樣,“陳英華找我。”她說道。
“出/事/了。”通訊甫一接通,陳英華便搶先開口。她語速極快,顯得緊迫至極:“我們之前那個任務投放了一些角鬥/士,這些白/癡驚動了欺詐師,欺詐師派人出來想滅/口,結果把文森特給黏上了。他/媽/的混/蛋!我們本來都打算去神羅了,這王/八蛋非不甘心,要去塞伯丁公/司附近探頭探腦。現在文森特剛突破,我們把欺詐師幹掉了,其他人來了,就諾蘭布朗瓊斯他們,還有幾個終結者機器人。骸骨之王不在,說是去北方大空洞了,幸好他不在。弗蘭克說他們能拖一會兒,叫我先逃出通訊壓/制範圍給你打電/話,他們拖不了多久,我要去幫忙。你們趕緊過來!”
待聽見第一句話時,李/明夜便霍然起身,快步離開露台,靳一夢緊随其後。待陳英華說完,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船艙,“詹姆的戒指在誰手上?”她語氣沉靜地發問。
“文森特……哦等等不對,文森特剛逃命的時候把你戒指扔草叢裡了,就半分鐘前的事。”陳英華說到這裡便反應過來了,饒是情勢如此緊迫,仍然忍不住笑了一聲,“我/操,難怪他們不跑了。好了我挂了啊!你趕快過來,這兒正合适打反擊。”說完便挂斷了通訊。
李/明夜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繼而用/力睜開,一雙漆黑眼瞳幽暗如混沌,萬/事/萬/物乃至于時間都泯/滅在裡面。“他們需要幫助。”她對靳一夢說道。
“知道了。”靳一夢簡單地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就我們倆去吧!我跟岡恩交代一下。”
李/明夜取下自己的婚戒,放入床頭櫃的抽屜中,略一猶豫後,還是放進了團隊儲物空間裡。岡恩馬上取走了它。“這裡接下來會很颠簸。”她淡淡說道,踱向艙房的陽台。
陽台之外,蜃影重重,遊輪仿佛穿行在一個又一個或奇妙玄幻、或驚悚恐怖的夢境裡。李/明夜擡頭望向這一幕,忽然歎了口氣,随即擡起雙手。
在李/明夜的雙掌之間,一顆水晶球驟然出現。這一次,“真/實之眼”閃耀出無與倫比的光芒,赤紅、亮橙、明黃、濃綠等彩虹之色漸次變幻,勾勒出一顆璀璨奪目、瑰麗異常的七芒星咒印。最後一筆落成的刹那,豔紫與赤紅相連,整個符/咒陡然一震,繼而大放光芒!
就在這一刻,船上諸位修行者耳邊忽然聽見虛幻的“轟隆”之聲,靈識之中,更是感受到了地/震般的動/搖之感。這是世界的顫栗。此界空間本不穩固,諸多異界交彙于此,錯綜複雜,早已薄弱至極,哪裡抵擋得住李/明夜那甚至能破出空間、穿越混沌的彩虹橋之術?
平衡的打破就在一瞬間。
天空沸騰了,大海沸騰了,那些虛無缥缈的海市蜃樓,驟然間多出幾分凝實穩固之感。若說之前是幻影一樣的飄渺不定,那此時此刻,這些異界幻境就仿佛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窗口門戶,隻要擡腳跨入,便能真/實抵達。海水洶湧灌入那些異界空間,形成可怖的漩渦亂流,遊輪頓時東倒西歪,岌岌可危。
就在此刻,一道流光也似的符/咒忽然從遊輪的某個窗口飛出,飄飄搖搖間,已經飛至遊輪上空。符/咒當中赫然是一個古樸玄奧的遠古文/字,其形沉穩端莊如山嶽,墨汁淋漓,顯然是新鮮書就,乃是一個“定”字。定字符盛放出萬千毫光,在光芒庇佑下,原本即将傾覆的遊輪迅速轉為平靜,任海面再如何波濤起伏,仍是平穩鎮定,不動如山。
“王不離這一手有點東西。”靳一夢不由贊道。他和李/明夜不是很怕沉船——大不了飛起來就是了——但這艘船畢竟是計劃中的區域探索大本營,能不沉當然是最好。
就在這時,唐正的聲音從左側的另一間陽台傳來:“果然是你們。”這位真武堂總負責人也來到了陽台上。他打量二人,開口時的語氣與其說是惱怒,倒不如說是無奈:“不論你們想幹什麼,至少要提前說一聲吧?看現在鬧的。”
李/明夜正專心施法,壓根沒作搭理。靳一夢便揚聲道:“事出突然,抱歉啊。”
“算了,反正也差不多到地方了。”唐正歎了口氣,回頭喊了一聲:“思遊,讓不離就地停船,再去把……”他的話語蓦然頓住,整個人霍然轉身,左手下意識撫向肩頭,背後顯出一把殷/紅如血的長劍。
就在李/明夜面前,一個巨大漩渦忽然生成,短短幾息功夫,竟然暴/漲至千米!這意味着海面下方出現了恐怖的空洞,又一處異界與此世打通了聯/系。三人同時感到了濃郁沖天的妖魔氣息,滂湃洶湧,竟有排山倒海般的可怖氣勢,觀其強度,不遜色于任何一個積年天人合一。隻是仔細品味,并不見鮮活血肉的磅礴朝氣,反而有沉沉死氣纏繞其中,似乎是妖鬼屍魔之屬。
“這是你們之前說的那個魚妖?”靳一夢問道。他舉起槍來,微微眯起眼,瞳中閃過一絲冷酷無情的黃金顔色。他的目光一瞬間穿透無數重重疊疊的空間,穿透紊亂暴/動的空間渦流,穿透數百乃至于千米深的黑/暗海水,直直鎖定住那即将降臨此世的遠古妖魔。
“是一隻幼年鲲。”唐正答道,“天人合一中期,又是死物,在陸上不難應付,在水裡就有些麻煩了。”他話雖如此,神情倒不見艱難,隻是頗為嚴肅,一手搭上劍柄,凝神靜氣,似在等待。
就在這時,靳一夢忽然“咦”了一聲,感應到水下又起新變化。
磅礴鬼氣升騰而起,凝聚成形,依稀是一艘古代沉船的形狀,在漆黑幽暗的海底迅速穿行,倏忽間已至巨魚旁側。船首忽然飛出一道似乎虛幻、卻又無比沉重凝實、鑄有重重疊疊奇異符文的鐵錨。鐵錨與鐵鍊完全無視海水阻力,唰唰幾下,便将巨魚捆紮收束,将其固定,拖往無盡深海。巨魚發出咆哮,竭力掙紮,掀起滔天巨浪,一時之間,就連“定”字符都有搖搖欲墜之勢。
就是現在!唐正眼中爆出一縷精芒,指尖一點,赤光暴/漲,丹朱長劍自他身後飛出,鋒銳凜冽,殺機彌漫。這靈劍似乎迎風就長,頃刻間已成山峰大小,轟然直落,插向海水。那巨劍氣勢淩厲無匹,所向披靡,就連海水亦承受不住如此鋒芒與重壓,分而排開,露/出下方糾纏的巨魚與鬼船。
——排山倒海亦如等閑。這就是真武堂本等階第一高手、天人合一大後期的強橫實力!
巨魚也感到大難臨頭,頓時就加倍努力地撲騰起來,然而鬼船船頭站出了一名缥缈腐朽、身披破爛袈裟的骷髅僧人。僧人雙手合/十,對唐正遙遙一拜,繼而合身撲向巨魚。他古老脆弱的身軀在半道上便破滅了,化作萬千清淨朦胧的毫光,凝聚成一道又一道佛家真言,與鎖鍊一同捆住巨魚的鬼靈軀體。
唐正深深望了那鬼船一眼,神情敬重,躬身回了一禮。他歎了一口氣,左手食指垂直往下,決然一劃。
丹朱,落!
隻聽轟隆一聲,虛離缥缈之空間與真/實可及之現世同時發出異響,皆因唐正這一劍所蘊含之能量力道過于強大,以至于連空間亦能撼動之故。刹那之間,水浪滔天,如同海嘯,異空間亦是缭亂紛呈,閃閃沒沒,好似一個發了瘋的萬花筒。諸人周/身的景象湧現出萬般奇異的變化,忽然在房/中,又似乎是置身沙漠;忽然在海底,又頃刻間回到鬧市;忽然在高空,又眨眼間陷入地底……諸多異空間與此世的通道已經完全打通,以至于形成了交錯缭亂的空間亂流。
——然而這對李/明夜而言不算什麼大困難,她連混沌海的波濤都不懼,這裡的空間亂流對她而言不過是個小漩渦。況且,她那漫長的彩虹橋之術已經迎來了收尾。
刹那之間,真/實之眼爆出七彩虹光,浩浩然直沖雲霄,沖向每一處異空間的每一處角落,亦沖向不可名狀、無限遙遠的無盡高處。
“走了!”李/明夜喊了一句,随即伸手往旁一抓,拉住身邊之人,二人一起化作流光,順虹流直上雲霄,刹那間沖出這一方天地。七彩虹光迷離玄妙,内部好似一條絢麗奇異的隧道,璀璨魔幻,妙不可言。“咦,等等,你是……”她忽然意識到不對。
她握住的是一隻男性的左手。
這隻左手骨節修/長,皮膚溫潤,肌肉堅韌,蘊含有滂湃的氣血力量。當然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隻手似乎是一隻慣用手,其指腹與掌心皆有形狀陌生的繭……而靳一夢雖然兩隻手都能寫字與開/槍,但他确鑿無疑是一個右撇子,這一點李/明夜再清楚不過了。
李/明夜回頭一看,驚訝至極:“怎麼是你?”
唐正望了望自己被她拉住的手,無奈反問:“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