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十三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命運組/織本次的冒險,遵循的幾乎就是真武堂模式——在與唐正密切合作過之後,李/明夜迅速意識到真武堂式探索的優越之處,就從他身上汲取了這份知識。
首先,幾位強悍半神如虎入羊群般殺入失落之地,短短一天不到,地形地貌、怪物分布、弱點要害、行為模式等已經摸得七七八八,就連危險區域劃分、危險烈度評級、建議處理方式、探索重點推薦等可行方案,都已經總結提煉完畢。這些材料或許有粗糙不周之處,或許有疏忽遺漏之虞,但至少大差不離,能極大提升未知區域探索的安全系數與實施效率。這樣一來,“在未知區域探索”這一原本危險性極高的冒險活動,門檻一下子降低,變得就連由普通強者帶團的普通探索者都足以應付了。
資料搞定之後,下一步便是拉人開/會,商讨探索計劃,明确隊伍人員分配(包括角鬥/士與土著靈能者),确定各隊伍負責區域以及區域目标,分配除了主要工作之外的其他次要輔助工作……整場會/議節奏緊湊,效率極高,各人分工有序,階段目标明确,權責獎懲分明,人人參與,人人有責。參會角鬥/士在會後紛紛表示,少有這種接任務接到手軟的時刻,關鍵是點開任務一看,發現任務發布者對鬥獸場任務系統的熟練程度堪稱令/人/發/指(李/明夜特意向唐正和王不離請教過),一個個裡程碑量化明确,指向清晰,且切實可行,充分利/用了任務系統的引導作用之餘,又實在令人充滿工作動力。作為勢力領/袖,李/明夜還順手多白嫖了鬥獸場一把,發布了幾個如捕獲取樣之類的小任務。這些任務皆是發布給順手之人,接到任務的人也不覺為難,反而還很高興。
真武堂式探索最适合以強帶弱,在真武堂這尊龐大精密的機器裡,強者有強者的價值,弱者亦有弱者的作用。當然,這種模式也有不足之處:當初李/明夜在唐正手底下幹活時,開/會總是不太舒服,偏偏對會/議内容與探索方案又挑不出多少毛病,而這種感覺在開堡壘會/議時從未有過。後來她向唐正認真學習讨教時,終于明白了那種不舒服究竟從何而來:在阿斯特羅的會/議上,她是與他平等的合作者,而在唐正的會/議上,她的定位是下屬,隻是唐正用諸多手段軟化和包裝了這一點。在一場由真武堂發起的探索行動裡,隻需要一個國王。
事實證明看人并不能隻看表面,唐正的溫潤謙和隻是他的教養,他的本性着實是比阿斯特羅要霸道得多,也不能怪同階層強人評價其為“東方惡龍”。好在稱王也需要本錢,而這次探索行動裡沒有另一個命運團隊有資格來做刺頭兒,所以大家都挺舒服。
隻是李/明夜偶爾想起之前那次曆練,不得不說,他們做出了堪稱是虎口奪食的壯舉——尤其奪的是唐正的食——以唐正的能力與實力,應該從未遭遇這等匪夷所思之事。之後他竟然邀請她加入真武堂本部,兩次邀請的時機皆是恰到好處。這一方面固然說明他為人清/醒理智,以至于能抛開被截胡/的不爽,認真客觀地看待自己的價值……而另一方面,也證明真武堂本等階之主擁有某種超乎尋常的、王者般從容的強大自信。識人之明,以及容人之量,這才是李/明夜從唐正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的知識,遠比“真武堂式探索”更加寶貴。足以令人成王的器量。
每當感受到他人真正意義上的心悅誠服之時,李/明夜便會想起過去的自己。這一路走來,她見識過太多比自己更傑出的人,一往無前如文森特,堅韌冷靜如靳一夢,老謀深算如阿斯特羅……跟他們比起來,她唯一的優點就是極度擅長學習,于是她從那些人身上汲取養分,令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強大。
此時此刻,記起那曾經深深震撼過她的歐波洛坎,那位偉大的法相,彼時遙不可及的古神,李/明夜仍舊尊敬對方的位格與力量,卻已經不再心懷畏懼。她迫切地想知道,它,他,她,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強大存在,究竟有何奧秘……以及,這樣的強大,要如何去追趕,甚至超越。
.
在古城内環的探索正式開始之前,弗蘭克及時加入了他們。與此同時,他帶來了圖特加的消息:在試探性打了幾仗之後,以斯帕羅為首的一方聯/盟頂/住了巴布沙聯/盟的攻擊;斯帕羅對和談十分積極,他希望能從巴布沙手上拿回自己的旗艦黑珍珠号;巴布沙的隊伍裡開始出現西班牙人與荷蘭人,并非軍/隊,而是海商……另外,許多勢力開始向斯帕羅抛出橄榄枝。李/明夜聽了以後倒沒說什麼,隻是打聽了一下西班牙國内的具體情況,得知對方正在與鄰國交戰之後,便笑了一下,不再詢問。以弗蘭克的能力,并不需要她的太多建議,她也已經從靳一夢身上學會何時該一言而決,何時該出手相助,而何時又該約束自己的控/制欲,不對下屬的具體決定指手畫腳了。
誠如岡恩在航海日志中所言:這座亞特蘭蒂斯古城實在是他們生平僅見的奇異景象。同為血肉城市,内城與外城截然不同,不再凝結污濁、吞吐粘/液、增生瘡痍——在寬廣如海、深邃如淵的深谷之後,那古時天人們的内城潔白無暇,近乎神聖,骨塔林立,蒼白高/聳,骨梯橫飛如虹。在内城的最中/央,斜立一座如同山峰的骨塔,從高空眺望,依稀是一尊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怪物顱骨。它安靜地卧在那裡,偉大而沉默,就像從開天辟地那一刻就在了,對時間的流逝漠不關心。
彼時的天空是夢幻般的顔色,說不清是藍紫還是橙粉。每一絲光線似乎都擁有獨/立的意志,一刻不停地與其它光線厮殺,拼搏出迷夢般妖異而又變幻莫測的光彩,活像是一個磕藥過量的畫家于生命盡頭創作出的一副抽象畫。陽光普照,然而群星密集璀璨,天空中高懸有七個月亮,那些似真似幻的天/體高高在上,以一種亘古的冷漠注視大地,欣賞這場持續千年的偉大死亡……
李/明夜居高臨下,俯瞰大地,與那神靈一樣雄偉的顱骨對視。她的目光一點點掠過整座血肉城市,終于拼湊出了那恐怖而又偉大的遠古生物的完整形狀,像是有點走樣的、放大百多倍的“萬寶巨輪”。那一瞬間,她内心的激蕩簡直無法形容。恢宏廣闊猶如大地的蠻荒怪獸,以及那些降服怪獸,在其身/體中建設城市,将神明視為牧場的天人……遠古,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啊!
“這麼大?”透過高天長風與激蕩雲氣,弗蘭克也看到了那巨大的頭顱。他眼眸中流露/出震撼,不由喃喃說道:“這麼大,肯定是法相……”法相的本相不一定特别大,但物質存在如此龐大的一定是法相,否則其肉/身強度必然不夠,一定活不到長成這麼大的時候——光是自身/體重就足以把這種巨大個體壓死了。“亞特蘭蒂斯人好厲害啊。”他說道,“我覺得他們中的最強者應該不止是法相。”
“是很厲害。其實我有一個猜測——我們現在所見到的一切,應該是更高等宇宙在向次級衍生分/裂時留下的殘餘。”李/明夜仔細審視那遠古異族偉岸的屍體,“分/裂形成之後,這個宇宙在混沌海那一刹那之前的一切都是過去的投影,而投影在分/裂的那一刹那從世界源中誕生,位格受本宇宙局限,強度必然不如本尊。就算真正的亞特蘭蒂斯人中的最強者其實是神魔,這個宇宙裡的投影也不會是神魔。他可能會比正常的高階法相要強,有可能無限接近于神魔……”她頓了頓,“但他和他們通通死了。也許這個宇宙之所以分/裂出來,就是因為這個:一位神魔的隕落。”随即操控戰術終端,飄然落下雲頭,輕/盈落地。
其他人也随她落地。弗蘭克低頭看了看腳下粘/稠濃膩的黏/膜地面,瞬間皺起眉,掙紮猶豫了一瞬間,還是踩不下那一腳。好在他也算是老飛行員了,索性直接懸停在半空,“不能直接飛過去麼?”
靳一夢指了指前方。内外城隔閡如天塹,當中淵深如海,卻有幾條形如椎骨的蒼白骨道當空橫卧,互相勾連。骨道椎體極寬廣巍峨,以至于落到地面上時竟然看不見其邊界。“這島上有飛行生物,鳥,蟲,蛾子,水母,觸手怪,鬼知道後面兩種怪物是怎麼飛起來的……但這附近,一隻飛行生物都沒有。”他頓了頓,又強調一遍,“一隻都沒有,就連活的不會飛的也沒有。你猜為什麼?”
弗蘭克聳聳肩:“恕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才到這裡不過十分鐘。也許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靳一夢坦然說道,“所以我選擇不嘗試。假如我們走在地上,至少我可以少防備一個方向。”
說話間,諸人已經來到一處小山般龐大的血肉/丘陵門口。那大門是極寬闊的幾片瓣膜,呈略顯蒼白的灰粉色,表面很幹燥,應該荒廢許久了。李/明夜看了看瓣膜,聳聳肩,戴上手套,從儲物空間裡掏出一個奇怪的蠕/動生物——那似乎是某種聚合在一起的肉瘤,表面神/經遍布、血管縱橫,邊緣有小心切割的痕迹,下端伸出一根肉質長管,末端則是極尖銳的骨質刺。“這個應該可以,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誰先來碰運氣?”她問其他人。
“我先來吧。”岡恩說道。李/明夜便将骨刺刺入他的手臂,随後輕輕戳了一下肉瘤的某處神/經,肉瘤便一顫,似乎經由長管排/出了某些物體。她随即拔/出骨刺,岡恩便走向瓣膜大門,略做等待,發現大門沒有開啟。“我去看看其他門行不行。”他對諸人說,然後離開了。
“這個東西。”李/明夜揚了揚手中的肉瘤,對弗蘭克解釋:“我将它稱之為‘奴仆标記’。它會使我們散發出古亞特蘭蒂斯奴仆的信息素,讓這裡的建築和生物将我們視為自己人——否則我們會引發‘排異反應’,不僅會引來源源不斷的攻擊,更是無法使用建築的正常功能。”她頓了頓,又道:“不同的‘奴仆标記’具有不同等級的效用,也有不同的生效區域。我手中的這個‘奴仆标記’大約是……廠長級别的吧!它可以讓我們在外城的大部分區域暢通無阻,可以使用标記對應工廠建築的所有功能,可以驅使權限範圍内的當地生物,與此同時,它還附帶有一些确保工廠能夠正常運轉的知識。”
“你将這裡的建築稱為‘工廠’?”弗蘭克注意到了這一點,“它們生産什麼?”
“知識隻是知識,并不含有‘目的’——奴/隸并不需要知道主人的‘目的’。不過就目前看來,這座城裡的工廠分許多種,其中一部分負責生産維護城市正常運轉的設施,另一部分負責生産内城所需的物資,隻不過,這一部分有些奇怪……嗯,這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先前探索的區域大部分都是初級工廠的緣故。”李/明夜望向面前的血肉/丘陵,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其實我們想進内城很容易,這裡沒有能夠阻擋我們的力量,至少暫時沒有,但這樣一來,我們就會造成破/壞。工廠有自愈能力,可我想更精确地還原生産線當初的作用。”
“你是不知道,這裡還有專門生産人類的工廠咧!想起那些繁/殖車間和挂滿一整牆的人造子/宮,我他/媽就直犯惡心。”陳英華厭惡地皺起眉,“這幫見鬼的天人到處抓人回來,其實不是為了補充人口,隻是為了補充人類工廠的基因湯池。他們還研制出了專門充當食物的人類,一生出來就送到另一個工廠裡養。那種食品級的人類沒有性/器官,基本沒長腦子和骨頭,出生就上激素催熟,三個月就長成大人,長大成/人以後再運到另一個工廠裡宰,做成高蛋白食物。我就鬧不明白了,他們生物科技這麼發達,幹啥玩意兒就一定要吃/人?”
“這大概是因為……亞特蘭蒂斯的本土生物都有一些千奇百怪的異能,全部做成吃的有點浪費,外來生物運進來也麻煩,成本高又不好适應環境吧。”文森特說道。實際上他的揣測确實是有道理的,人類作為地球上罕見的哺乳類雜食智慧生物,擁有堪稱是整個現世星球最頂級的環境适應能力,基本上随便養養就能活。“我昨天去的第三個工廠就是專門搞這個的。那個工廠負責生産一種魔法生物,也是出生就催熟,熟透了就運屠宰場去分屍,魔法材料運到其他工廠再加工,剩下肉也沒多少了,就攢一攢運到能源廠裡做成飼料,為城市和城市裡其他工廠補充能源。我/操,那肉是他/媽綠色的,還有輻射,還會發光!”雖然已經在團隊頻道和内部會/議上都震/驚過一次了,但他依然對綠色的、有輻射并且會發光的肉耿耿于懷,忍不住又震/驚了一次。
“有輻射會發光的肉很奇怪麼?你在阿卡迪亞拉不是見過一大堆。”靳一夢聞言切了一聲。在他看來,亞特蘭蒂斯人對其他所有生物一視同仁,通通報以物盡其用的蔑視态度……人類隻是作為“其他生物”之一,因而并不例外罷了。
阿卡迪亞拉是某個行星級政/權的首府所在星球,文森特曾經奉靳一夢的命令,去那顆星球上執行過“清洗”任務,古怪的異族血肉他見多了。“不一樣,阿卡迪亞拉上那都是外星人!我們這可是還在地球上呢。”文森特頓了頓,多少有些不确定,“大概還在吧……”以他天人合一的境界,能感覺到這片海域的環境十分奇特,很難肯定是不是還在地球上。對此李/明夜在内部會/議上作出過解釋,這片海域應該算是本宇宙亞空間靈之海與現世的中間地帶,性質就跟洪荒現代宇宙的秘境差不多,不好以物理概念作為标準來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