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可能相似，而記憶易受篡改。”唐正冷靜地指出這一點，“根據希望之城的公開資料，約翰是托馬斯的長輩，他們或許有一些家傳的功/法，除此之外，假如托馬斯·康納對其長輩懷有崇敬之情，且以‘成為新的約翰·康納’為理想，行為上處處模仿，心靈上步步參照，亦有可能煉得與約翰·康納相似的法相。至于那位老兵……托馬斯·康納和約翰·康納都是他的領/袖，前者又是後者的血脈，二人本就存在相似之處，極易觸發聯想。更何況約翰·康納已經死了七十年？哪怕他确實親眼目睹約翰·康納的法相，其記憶想必也早已模糊了。以近期的托馬斯·康納法相之記憶，補足融合早已遺忘的約翰·康納法相之細節，是極其自然之事。”

“很有道理，唐。”阿斯特羅微微一笑，目視唐正，“但你已經相信我的判斷了。”

唐正默然片刻，緩緩颔首：“我們必須考慮更多可能。一個合情合理的猜測，不過是事物遵行的無數種可能之一罷了……并不意味着一定就是真/相。”

“克隆人嗎？”李/明夜頓了頓，補充道：“我知道不會是這種簡單的技術，這隻是一個比喻。”

“可以這麼說吧。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我查閱了托馬斯·康納的公開資料，試圖在資料中尋找他的人生履曆……不得不說，結果很有趣。”阿斯特羅笑道，“根據資料顯示，他是約翰的兒子，但資料裡并沒有說明他的母親。除此之外，他沒有學曆記錄，沒有軍/隊履職信息，沒有在成為希望之城軍/隊總司令之前的功績。他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

“直接問阿尼。”靳一夢說道，“或者問康納本人也行。”

“是啊，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并不否認自己跟約翰·康納有十分密切的關系，卻又懶得僞/造出一個漂亮的身份——恕我直言，這十分容易做到——我恐怕隻能認為，他的真/實來曆在希望之城的高層之中，已經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也應該有資格知道。”阿斯特羅說道，“我認為直接詢問康納不太合适，于是邀請阿尼共進下午茶，接着我得到了答/案。‘托馬斯·康納隻是約翰·康納的一場夢罷了。’她這樣告訴我。”

“第二自我……”李/明夜饒有興緻地低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确實是約翰·康納的兒子。竟然能沖擊到靈魂最深處的唯一自我，雖然結果是動/搖，而非他們想要的強化……看來希望之城當初那個造神計劃，也不能說是完全失敗的。”

唐正若有所思，好奇開口：“在夫人看來，托馬斯和約翰之間，究竟誰是康納？”

“照我說麼？其實我的看法并不重要，任何外人的看法都不重要，康納得自己選擇要成為誰。”李/明夜笑道，“唐，你對第二自我的看法有些狹隘。怎麼說呢……導緻現在局面的關鍵，并不是‘托馬斯和約翰之間，究竟哪個是康納’，而是‘并不存在一個高于托馬斯和約翰的康納’。”

“也就是說，托馬斯和約翰是平等的？”阿斯特羅也有些好奇，“這聽起來有點像人格分/裂。”

“是有點像。”李/明夜不置可否，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往，“修行者修成精神病并不算罕見。隻不過托馬斯這個自我的萌生，并不一定是來自于約翰的心靈力量，更像是來自外部沖擊……又或許，兼而有之？一貫以守護者和領/導者自居的約翰，目睹自己因登神失敗而幾乎毀滅整個希望之城，感到實在不能接受，隻一刹那的逃避和動/搖，再加上意識體聚合的靈魂力量潮汐的沖擊，托馬斯就誕生了。托馬斯精于權/術，擅長政/治，處事圓/滑，全心全意為希望之城這個整體服/務，是率領希望之城度過這次危/機和領/導人們休養生息的絕佳人選……天哪，這聽起來真慘，他簡直是個工具人。”

“如果托馬斯是為約翰的意志而服/務，那實際上，還是存在一個高于托馬斯和約翰的康納。”阿斯特羅說道，“也就是說，這世上其實隻有約翰·康納，阿尼的看法沒有錯。”

“阿尼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确實是這樣認為的……或是，有人希望她這樣認為。”李/明夜笑道，“我若是托馬斯，剛出生沒一分鐘，面前所有人都想殺我，好把别人換回來，我也會努力打消他們的敵意。他們單挑确實打不過我，但他們人多呀！再說了，為何非要打呢？把所有同類殺了，放眼望去隻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牧畜，這世界多沒意思？隻要過了這關，以後還不是好好過日子，大家都對唯一自我和第二自我半懂不懂，糊弄過去又不難。”他們以為你隻是長大了，她諷刺地想起這句話。他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亦完全不懂修行之道，但仍試圖侵吞她的所有，因為這是出于先天自我的本能選擇。就像人餓了要吃飯一樣。

“所以，你認為托馬斯和約翰是平等和對立的？”唐正問道。

“如果他們有邁向更高層的打算，那他們最終必然會對立。他們源于同一個靈魂，他們的本質是統/一的，但他們的現狀卻是分/裂的，本源也是不完整的。如果托馬斯想成為法相，那他就必須吞噬約翰和評議會，反之亦然。就算這兒有個現成的法相，可以用更高層次的力量直接捏造出另一個靈魂，用于同時安置兩個人，也隻能暫時緩解他們之間的沖/突。假如他們有沖擊法相的打算，吞噬或融合對方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不論從心境還是力量本源上來看都是如此。”李/明夜略一停頓，對阿斯特羅說道：“如果你真打算政/變，可以從這一點入手。就我個人而言，其實也有點好奇——在阿尼他們看來，托馬斯和約翰究竟哪個更重要？”

阿斯特羅還真思考了一下，片刻後索然道：“恐怕不行，時間不夠。”他們最多隻能停留一個半月，這點時間是不足以固化統/治，以至于将此地轉換為資源點的——即使是他們四人都不行。“等回到博德之門，我會記得要滿足你的好奇。”他對李/明夜笑道。

“那倒不用，我其實也并不好奇結果。”李/明夜擺擺手說道。她不過随口一說罷了……事到如今，她早已不需要用那些毫無意義亦無實際價值的發/洩/了。她将心思放到正事上，開口問道：“既然‘喚/醒康納’這一借口不可行，你打算找什麼借口探索天/網？既然你需要人手，想必已經有方案了。”

“說起這個，我查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資料。”阿斯特羅笑道，“天/網對智慧生物的抓/捕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但它也會不定期組/織一次規模極大、目标明确的智慧生物定居點掃/蕩活動，一次性摧毀某一定居點，抓/捕大量的智慧生物活/體。土著一直認為，掃/蕩是因為天/網得知了某一智慧生物定居點的确切情報，因此有的放矢，但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規律。”他傾身向前，輕輕敲了一下茶幾，一行行漆黑凍傷般的字迹在茶幾上方浮現出來，“這是曆次天/網大型掃/蕩活動的時間。”他又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字迹發生了變化，“這是我換算的鬥獸場時間。我并不精于此道，或許存在一定的誤差。路易斯，你幫我核對一下。”

李/明夜注視着那一行行文/字，微微眯起眼，“差不太多……”她頓了頓，“這個時間用不着太精确，聯/系已經十分明顯了……也就是你，竟能想到這個。”

唐正先是有些迷惑，仔細打量片刻後，忽然明白過來了。他皺起眉，指向倒數第七行，“這個是誰？”

“埃爾多安，現在的‘紅魔鬼’閣下。”李/明夜說道，“‘黑耀’是兄弟會的隐藏直屬，你估計不知道。”

“這個呢？”唐正又指向另一行。

“帕斯卡，現在的‘黑色聖/徒’。”李/明夜說道，“你還和他交過手，對吧？後悔了嗎？假如你當初就知道他隸屬于兄弟會的隐藏直屬，你就該假裝不知情，然後直接殺了他。”

“那麼……”唐正的目光落在最後一行文/字上。這是孤星庇護所被摧毀的時間，就在他們降臨本宇宙的不久之前。數千/人死裡逃生後流離失所，向黑/暗中的唯一希望艱難跋涉，途中吃盡苦頭，損傷慘重，最終僅剩百多人，又在即将觸/碰到曙光之時悉數斃命于荒野。“這個，想必是勞倫斯·蘭瑟。”

“跟其他人不同，他失敗了。”靳一夢說道，“但如果你想的沒錯……”他頓了頓，“下次曆練，他大概就會‘宣布’成功。”

——天/網的每一次大型清掃活動的時間節點，都指向一位兄弟會本部、直屬及隐藏直屬中備受關注、潛力豐厚、功勳卓著的成員。在那個時間節點附近，他們都曾嘗試自主突破，然後失敗了，接着他們很快又獲得了成功，如今他們已是法相。當然這并不值得奇怪，法相這一位格，即使在鬥獸場中也算稀少，初次突破即成功者更是寥寥無幾，就算是唐正都失敗過一次。

——這些人之中，唯有蘭瑟尚且不是法相，因為他在不久之前才經曆過他的第一次失敗。那麼，他會在何時“宣布”成功？根據這份情報來看，這一時刻或許不會太久了。

“是某種特殊的獻祭儀式嗎？”李/明夜皺緊眉頭，若有所思。

唐正斷然否認了這個說法：“如果隻需要一場獻祭就能成就法相，那麼任何一個大型組/織裡都不可能出現突破失敗的情況——不論獻祭什麼，獻祭多少。就在不久之前，一名直屬負責人才向我獻上這種東西，那個儀式要求我獻祭十數億具備高等智慧的生靈，像此類……禮物，在我任職期内就已經收到過三次了。科恩，你應該也有收到過此類禮物吧？”

阿斯特羅聳聳肩，不置可否。十大組/織并不缺乏類似卡爾薩斯登神術線索這樣的情報，就連完整登神術流程以及必要物品，在各大組/織情報部或商業部倉庫裡，大概都會有現成的——畢竟這玩意兒每個高級宇宙裡大概都會有那麼一兩個。似阿斯特羅、唐正這樣的身份，隻要組/織貢獻和任職時間足夠，回家打個申請，上面再開個會，十有八/九就直接批下來了……但很顯然，勞倫斯·蘭瑟的失敗并不是因為審批不過。

“在突破一事上，所有捷徑，都是隐患，我可不想落到康納的下場。所有獻祭指向的成功，隻有一個可能：這場獻祭取/悅了神魔甚至聖主級别的存在，使其願意出手，将主持獻祭者拔擢為法相。但這種法相跟自我突破的法相存在區别，同位格且具備高級洞察類法術者也不難分辨其中的區别。這些半神确實都是自主突破的，至少帕斯卡……閣下，這位‘黑色聖/徒’是……這才是問題所在。”唐正這句尊稱多少有些不情願，透露/出他頗不服氣。完了他還有些意猶未盡，補了一句：“若是蘭瑟，倒也罷了。”

“蘭瑟就可以？”阿斯特羅忍不住失笑。

唐正微微颔首。不過他又說道：“就算極度接近自主突破，這種突破也一樣必然存在某些難以發現的隐患。以蘭瑟為人，應該不會願意自毀前程。”

“願不願意，他都做了。我們最好也好人做到底，再給他攪黃一次。”靳一夢淡淡說道。他仔細審視最後一行文/字，在心裡計算着精确的時間，“這次清掃是在他失敗之後，不知道他們得搞多久，反正我們時間不多了。”

“好，我們現在知道了以下幾點。”阿斯特羅又輕輕敲了一下茶幾，讓所有漆黑凍傷般的文/字消散于無形之中。“第一，天/網掌控有不少智慧生物定居點的情報，隻是一直沒有采取行動來趕/盡/殺/絕，隻在需要時取用。第二，根據兄弟會的‘多次突破成功記錄’來看，我猜測這些清掃行動都發生于、且隻發生于北大/陸……”

“你的意思是天/網的情報來自于約翰·康納建立的大/陸通訊網絡。”靳一夢說道，有些不耐煩，“你不就想說希望之城有天/網間諜，或營造出希望之城裡有間諜的假象嗎？從這裡入手不靠譜。我們能想到這個，是因為我們這邊知道兄弟會的事兒，人土著又不知道，缺這個你就沒法兒說服他們，我們又不能給他們說。而且還不一定是希望之城裡有間諜啊！那時候康納整隊人被一鍋端了，裡面有人扛不住也正常。土著覺得康納那隊人沒吐消息，是因為天/網之後沒搞事情，誰知道/人家隻是不想竭澤而漁，平時就把人養着呢。都我們這個位格了，誰沒兩手心靈魔法，要硬栽一個人當間諜，假記憶被看穿就完了。”

“這倒也不一定，一些庇護所條件原始，有可能采取類似遊牧的生活方式，會定期更換位置。”唐正說道，“像天/網這種需要時臨時抓人的方式，得盡可能确保情報的時效性，考慮到這一點，它完全有可能往希望之城中接/觸大/陸通訊網絡的部門裡安插滲透型終結者。我們可以先做一些審/查。”

“這是方向之一，至于另一個方向，就要靠你了，路易斯。”阿斯特羅微笑着望向李/明夜，“你之前占蔔過孤星庇護所的幸存者，當時你告訴我，其中一人被抓去之後，活在一個類似矩陣的虛拟現實幻境之中，現在，我需要這個人的物理位置。”

李/明夜定定注視阿斯特羅，片刻後一笑：“我就說嘛，你突然搞什麼新裝備，還去聯合開拓團……天/網要把人散養着是一回事，送上/門了還不打，那就說不過去了。”她想了想，又道：“不過，不論那個人身處何處，他必然是位于天/網的某個基/地裡，而天/網的基/地一般位置明确，目标太大，就算是基/地附近都未必會有人敢去，更别提去那裡開采資源了。”

“附近，多近才算‘附近’？”唐正反問道，“隻要制/造出足以被天/網注意到的動靜，再遠，也是‘附近’。”

靳一夢看看唐正，又看看阿斯特羅，半晌，極度郁悶地歎了口氣。“他/媽/的，兩個王/八蛋。”他憤憤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