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唐正所說,修行之中,所有捷徑皆為隐患。就跟這世上其他事情一樣,最困難的那條道路,往往才是離正确最近的道路。
所以說,強大的外界巨額能量灌注以打破界限成功了,靳一夢心想,覺/醒“唯一自我”應該也成功了,并且這兩步目前來看都算可控。按照前人總結的“法相三部曲”規律,難道是最後一步翻車了?
——在所謂的“法相三部曲”中,第一步其實壓根就和沒有一樣,因為巨量外界能量并不是什麼很稀有的東西。滾滾天雷灌體,萬丈深淵潛泳,臉接幾個核彈,找幾個聖者或一個法相對自己進行慘/無/人道的毆/打,或是像康納那樣找幾百萬/人一起搞個魔法儀式,都可以使自身獲得足以打破自身界限的能量。對于修行者而言,這一步的危險必須要面對的,因為“打破自身界限”和“把自己毆/打緻/死”幾乎是一個意思。不論是被動地被毆/打至界限破碎,又或是在絕境中天魔解/體主動爆發打破界限,都很容易一個不小心就真翹辮子。即使毆/打者是自己親爹,打得再如何親切溫柔、小心翼翼,也很難避免慘/劇的發生。
——因此,修行者在這一步之前,最好獲得一些足以令自己超越“死亡”的東西。在堡壘内部培訓中,培訓法相建議大家在教/徒/弟突破法相之前先讓其覺/醒“唯一自我”。畢竟能夠徹底打破聖者之界限的能量,多半也能泯/滅靈魂和影響複活道具,但有了“唯一自我”這個保險,即使肉/體挂了,自我亦不至于被死亡所磨滅,不僅可以随便捏個靈魂肉/身再來一次,亦有助于之後的突破步驟,尤其是最後一步。很顯然,這是一句寫在标準教科書上的、例行公事的正确廢話,因此收獲噓聲一片。
至于最後一步嘛……如果突破者覺/醒了“唯一自我”的話,這一步需要的更多的是耐心,以及技巧——當然,是相當令/人/發/指、駭人聽聞的耐心和技巧。
正所謂否極泰來,破碎之後自然要重塑,到了法相之境,血肉之軀不過軀殼容器而已,法相才是他們的真正身/體。于聖者而言的“巨量外界能量”,并不足以塑造和捏合一個真正的法相,因此這一步必須外求,去浩瀚無垠的天地中,去繁多森嚴的法則中,去宇宙真/實不虛的定/理框架中,尋找與自身法相相符的法/理規則和豐富能量,捏合重塑自己的法相身/體。因此角鬥/士才要去高級宇宙突破,否則宇宙等級過低,自身功/法和法相所需的法/理規則不全、能量種類欠缺,甚至連近似替代都沒有,導緻突破失敗,或勉強成功突破卻必須對法相進行後補重塑,實在是一件非常憋屈的事情。
在這一步驟中,“唯一自我”是必須品,因為生靈跟宇宙相比太過渺小,假如沒有堅定鮮明到足以超越死亡的“唯一自我”,修行者在瞬間就會被宇宙那恐怖的法則洪流、即康納所言“世界的真/實”給沖刷殆盡,徹底隕落。歸根結底,對于覺/醒了“唯一自我”的修行者而言,這一步确實偏重于耐心和技巧性,但技巧不足可以經驗湊,一次失敗大不了再來幾次,畢竟對走到這一步的絕大部分修行者而言,身/體和靈魂都不可能是什麼太珍貴的東西,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總之,靳一夢對康納的功虧一篑其實還挺費解的,他本來以為對方是在“唯一自我”翻車,誰知道竟然是最後一步。
呃,等等,難道……
靳一夢忽然回憶起伊薇特和約恩。身為堂堂主宇宙中人,這兩位阿斯加德法相跟其他宇宙的法相相比竟然沒有更強,而是明顯弱了許多,在許多方面幾乎等同于聖者。之前的哈根也是如此。
根據哈根的說法,這是因為阿斯加德主宇宙已經步入死亡和寂滅,宇宙法則殘破、法/理規律不全,導緻他們在突破至法相時,用于捏合自身法相所需的法/理規則和對應能量都極度稀少匮乏、甚至有可能壓根就沒有真/實不虛的對應,隻剩空蕩蕩的殘影和回響昭示曾經的存在。值得一提的是,哈根去過《星球大戰》宇宙之後,明顯強了非常多,臨走時甚至能像正常法相一樣引動行星級天災,正是因為他在那個宇宙選取了近似法則和能量,煉化後補足了自身。斯溫(另一個阿斯加德法相)在去過《加勒比海盜》後也是如此。在得知這一點後,李/明夜找靳一夢吐槽,自己下一次召喚幫手時,來的說不定是約恩本人,以及一整個阿斯加德法相隊——實際上約恩在李/明夜第二次尋求幫助之前确實提出了這個要求,但被李/明夜拒絕了,因為她無法負擔如此巨量的消耗。目前來看,她的極限是兩個乖/巧且極度自控的法相,這也是她第二次尋求幫助時,立即就得到了兩個法相(格物學者可以忽略不計)的原因。
于是,答/案就很簡單了。
“這個世界有問題。”靳一夢說道。
“或許吧。”康納回道,“我不知道其他世界是什麼樣的,但就在我接/觸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我……他……”他頓了頓,更換了自我代詞,“他感受到了一股無可抵禦的強大意志,那股意志很像是……睡意。永恒的沉睡,永恒的安眠,死亡一樣空白而又黑/暗的安眠,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抵/抗。他在頃刻間就被這股意志征服了,重重地跌回了他之前所處的世界之中。他的跌落就像一顆巨大的隕石砸到海裡一樣,激起了恐怖的海嘯,這種震蕩在一瞬間徹底粉碎了與他深深鍊接着的四百三十一萬八千五百九十六人,讓他們的靈魂和自我蕩然無存,隻剩下空蕩蕩的軀殼。也借着這股巨大震蕩帶來的沖擊,在徹底陷入沉睡之前,他抓緊時間做了最後兩件事……”
“他制/作了你,和這個夢。”靳一夢輕聲說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托馬斯一眼,又望向約翰。一種龐大而又森冷的明悟在一瞬間充滿了他。真/相像一張天羅地網那樣撲面而來,如此直白而又如此震撼,以至于他在刹那間還不能馬上理清自己明白了什麼,卻已經在為此顫栗。
——這裡是九界主宇宙的一部分,黃昏之戰的戰場之一。這一戰後,前代隐者進入了“隕落”狀态,就像尼德霍格一樣。
——尼德霍格告訴他,祂一旦脫離“隕落”狀态,就會同現任愚者的“存在”産生沖/突。
——尼德霍格告訴他,夢境離現實最遠。
——古神族之一的蜃族可以活在他人的思想,當然,也包括夢裡。
——蜃族是前代隐者的子嗣,他們住在“梵天”裡,而不論是“梵天”還是蜃族,都源自前代隐者的力量,源自“創造”的權/柄。
——世界是梵天的一場夢……
“‘用本尊給你的力量,在那個世界成就一個法相’……”靳一夢忍不住低聲念道。那個時候,祂就已經知道了,祂要跟祂對話,這兩位“隕落”的尊神。而他此刻正在一個偉大存在的體/内,在祂的夢中,在祂沉睡前吞下的世界裡。
約翰·康納究竟是真/實存在的生靈,還是一位至高無上的隕落的神那無比偉大而又無比浩瀚的意識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渺小側面?
百年之前,天/網降臨。從那時起,前代隐者是被現任愚者所挾持和利/用,還是雙方乃是進行平等的合作?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尼德霍格同前代隐者的對話将會如何開展,這場對話又會有何種後果,是否會影響到他們?
老家夥,你之前連累過人家一次,拜托這次見面千萬先下個跪啊!不要搞砸,拜托拜托。靳一夢忍不住擡手揉了揉臉,再次深呼吸,讓自己能夠平靜下來。
從沒有過哪一刻,靳一夢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想要立即帶上老婆跑路,但他還是強行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之前阻止托馬斯·康納立即成神,不過是因為不想驚動唐正和阿斯特羅,遂決定讓康納稍安勿躁,在他們離開希望之城、探索天/網基/地時或徹底離開本宇宙之後再行突破,但現在看來,他們的選擇恐怕隻有前者了。
如果那個天/網基/地真的跟勞倫斯·蘭瑟的突破有關,如果蘭瑟的突破再次被他們攪黃,哪怕是用屁/股想,都知道兄弟會對此會有多關注。靳一夢本以為将那個基/地徹底摧毀炸平就能甩鍋土著、遮掩了事,但現在他不會如此天真了。
這個世界乃是一場聖主之夢,他們都是祂的夢中之人,祂完全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當然,鑒于他們現在還沒有遭遇法相級終結者或兄弟會某位法相閣下,偉大的前代隐者尊上或許并沒有太關注這宇宙一隅中的區區小事……又或許,祂也正在期待那場對話,期待現任愚者之外的第二個機會。
靳一夢由衷地希望答/案是後者。
“你好像完全明白了。”康納仔細端詳着靳一夢的舉動和神态。跟咋咋呼呼、開朗樂觀的伊瓦爾完全不同,這名神使的真/實形容無比鎮定而又極其冷淡,好像天塌下來都不會有絲毫動容,而他顯然也據此迅速更正了自己對“伊瓦爾”的評估……如今見其失态,他自然有些好奇。“可以說嗎?”他問道。
靳一夢已經恢複了冷靜。他點點頭,簡單說道:“當然可以,因為我接下來的行動需要你的配合。”他說完這句,又望向不遠處的康納,以及他那永不停止的戰鬥……忽然間,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複雜的情緒。那是深沉的惋惜,與由衷的敬意。
此時的靳一夢,已經完全明白約翰·康納的夢為何會是這樣,以及其永恒戰鬥的真正對象究竟是誰了。
“真牛逼啊,康納。”靳一夢低聲歎息。不愧是以心中戰神作為法相的凡人。雖然康納的現狀,大約并非前代隐者有/意而為之,僅是其無意中的力量渲染所緻,但一名渺小如塵埃的凡人,要擁有怎樣堅忍卓絕的鬥/争意志,才能在這樣無望的絕境之中,仍然堅持着一場永不停止亦永遠不會有勝利的戰鬥?
這真是千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個的人傑。但他的下場,也不過就是這樣。
“你似乎很敬佩他。”康納說道。他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個康納,投向那場永恒的戰鬥……他也歎了一口氣,“這話由我來說似乎有點怪,但他确實是個了不起的人……雖然他最後還是輸了。”
靳一夢搖搖頭:“他隻是失敗了,并沒有輸。”
康納不由失笑:“這有什麼區别麼?”
“區别很大。”靳一夢說道,“他等到了我,而我帶來了一個機會。我帶來的這個機會,可能會讓你們徹底萬/劫/不/複,也可能會讓你們的一切努力……最終都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