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11第一章

于四人而言，隻一個瞬間，他們就從瀕臨毀滅的天/網地/下基/地，來到了風雪蒼莽的阿斯加德。這時空挪移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異象，亦容不得絲毫抗拒，更加無法窺視到這時空挪移之法的任何蛛絲馬迹。即使是對如今的四人而言，這樣的經曆都相當不可思議，令他們險些有點反應不過來。

然而今日份的“不可思議”并沒有到此為止。他們很快發現了第二個“不可思議”——他們并沒有感到獨屬于阿斯加德的、蘊藏有森嚴毀滅意味的極度寒冷。

以及，他們的面前站着一個人。這個人一手托起一團金光，目光幽深平和，靜靜注視着四人，好似等待已久。

那是一個很帥的男人。黑發黑眸，面容英俊，氣質典雅，儀态端莊，舉手投足間有令人見之難忘的奇異魅力。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面料高尚的黑色西裝，配有黑色領帶與貝母領針，外衫花眼處飾有一朵鑲金黑石，下方延伸出一條纖細的黃金懷表鍊，消失于胸口袋裡。這一身複古優雅的紳士打扮，看起來多少有些過于隆重，給人以“繁文缛節”之感，卻與男子沉穩斯文的氣質相得益彰，因此并不顯得誇張。

男子看起來完全是凡人——除了手托一團金光、以及風雪嚴寒到他周圍便平息之外，沒有任何異象與氣息的表露。又或是，他刻意僞裝出凡人的表象，為自己披上了惟妙惟肖的人類面目。在鬥獸場中，這是堡壘組/織大能力者們的常見風格，因此……毫無疑問，阿斯特羅是認識這個男人的。

“别西蔔尊上。”阿斯特羅先是一驚，繼而微微躬身，行了一禮。以堡壘組/織簡潔務實的禮儀習慣，能夠直呼其名，說明他跟來人有過交流，還需行禮，則說明他跟來人并不太熟。

——事實正是如此。作為士兵階運維事務負責人，阿斯特羅跟堡壘組/織所有行政事務的真正管理者，即鬥獸場的“神之右手”、“高館之王”别西蔔，能有什麼深刻的交情？最多也就是幾張合影的接/觸：即在同一間大/會/議廳開過大/會，後者開口宣講，前者埋頭筆記，内宣押後拍照；又或是在大教室裡偶爾接受過後者的培訓，一人滔滔不絕，下方專心聽課，内宣繼續拍照罷了。

餘下三人見狀皆是愕然，趕緊也跟着行禮，其中唐正持真武堂禮儀，靳李則模仿阿斯特羅。這是一位神魔，并且是高等神魔，即使在鬥獸場裡也是真神，再如何卑躬屈膝都不算丢人，要知道絕大部分宇宙的君主都會願意獻祭自己的整個王國來祈禱，隻求真神一次偶然的垂目。更何況這位可是堡壘的别西蔔——每一個高等神魔都是赫赫有名，但别西蔔與旁人不同。這位大人物最重要的身份，乃是堡壘之主學者索恩的侍奉。

這是堡壘的“神之右手”。他的出現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别西蔔微微颔首，示意幾人免禮。“見到我不必如此驚訝，你們這次行動很成功，而這很重要。”他面上含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本來墨瞿也該在這兒，但那家夥一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立馬就跑了，誰都攔不住他。呵呵，幾萬年都改不了這性子。”

這次驚訝的輪到了唐正。墨瞿，或者說，貢德、奧力……以上諸多名字，都指向同一位高等神魔，而這位高等神魔總領真武堂工器司，在真武堂中的政/治地位雖不如别西蔔之于堡壘，卻也是舉足輕重的關鍵人物。他心思一動，微笑施禮，開口問道：“累二位尊上久候，晚輩惶恐。别西蔔尊上，墨子是跟您一道來的麼？”

這也是其他三人的疑問——靳李二人身份不合适，故而假如唐正不開口，阿斯特羅也會提及，不過既然唐正問了，他也就免了。不得不說，跟唐正一起出門，真是讓大家都省心。

能讓真武堂墨子感興趣的東西，整個混沌海裡想必都不會很多，更不可能如此湊巧，在有跟組/織相關的計劃行程時突然冒出頭來。因此這所謂“讓墨瞿感興趣到撂挑子”的事物，想必就與四人本次行程有關，這樣一來，選擇餘地就很有限了。

希望之城的外道科技，這位尊上想必是看不上的，換做黃金時代全盛期的所有科技珍寶，他是有可能多看一眼，但應該不會太過在意——那雖是主宇宙的文明，卻不過發展到行星級而已，還是“主宇宙”本身更加重要。這樣一來，以這位尊上的作風，最多也就是捏個化身進去當格物師。當然，跟兄弟會有關的天/網絕對值得墨子親自關注，但他們這次并未接/觸到天/網主機這等珍貴物品，地/下基/地又被摧毀……值得一位神魔親自奔赴的，難道會是區區廢墟，和隻夠格對付行星級文明的天/網治安軍嗎？

——可那前代隐者的親自創造、源自混沌海舊規則、能夠化虛假幻想為物質現實的“梵天”，卻是不折不扣的絕世珍寶。如此一來，唐正詢問的實際含義就很清晰了：此人是在試探真武堂及堡壘組/織，是否從一開始就對“他們此次行程将會涉及到前代隐者和梵天”知情，以及……假如這兩大組/織早已對他們的行程有所預料和規劃，墨子又專為“梵天”而來，此刻已為“梵天”而離去，那麼這次行動的可能後續，是否還會落在他們身上？

“那倒不是，隻不過嘛，他也沒比我遲動身多久。要來這一趟可不容易，他若不及時搭上我的便車，恐怕現在還在混沌海裡遊泳呢。”别西蔔笑吟吟地回道。他像抛燈泡一樣輕輕抛了一下手中的金光團，意有所指地開口道：“我還以為你們第一個要問的會是這個。”

這團金光就是由他們負責處理的後續？四人詫異地望向那團金光。彼時時光靜止，他們作為世界内容之物，并不知道卷軸又帶了什麼回來——考慮到貢德不在，這不大可能是“梵天”，因此他們之前以為那是被蒼白巨人搬至“梵天”邊界的幾台營養艙。

别西蔔含笑不語，隻是把那團金光高高抛起，展臂一拉，淩空将其拉長，于是諸人皆看清了金光的内容。那是一個他們相當熟悉的人，他正在閉目沉睡。其身形似虛似實，似平湖照影，又如輕忽幻夢。他仍凝固在之前的那一個瞬間、以及那個瞬間中的狀态裡，因此雖然被帶到物質宇宙之中，卻并沒有立即消失。

别西蔔擡手摁住自己心口，嘴裡喃喃念了幾句什麼，隻見蘭瑟投影心口的鬥獸場徽記亮起白光。那光芒純白中摻雜着一絲淡淡的灰，仿若諸人每次曆練結束之後所見到的白霧的顔色。

白霧之光輕輕擦去了那隻單頭鷹周圍的血海與聖杯——那是現任愚者之道被選中者的象征——又從徽記滲入蘭瑟投影的心口，對這具軀體、這片靈魂的最細微處，作出一些極端精細、極其複雜、卻又大體上微不足道的改變和封/鎖。如此一來，蘭瑟投影雖然沒有失去屬于“勞倫斯·蘭瑟”的人格與記憶，卻被暫時封禁了和本尊之間的感應。與此同時，他和勞倫斯·蘭瑟，不會再被鬥獸場識别成同一個人了。

他已然擁有了嶄新的靈魂編号。從蘭瑟的投影，變成了蘭瑟的克隆。

最後，别西蔔擡手一抓，從這位沉睡者身上，抓出了一個白骨嶙峋、威嚴宏偉的白骨王座，并順手抹除了他的所有裝備。而那白骨王座是蘭瑟的法相，是他修行至今的精華凝聚，是他力量的象征、道路的具現。他此刻渾身赤/裸，氣息與生命層次驟然跌落，除去鬥獸場加點附帶的基礎身/體屬性之外，完完全全從高階聖者變回凡人。

别西蔔将白骨王座攝入手中，然後……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而是很随手地就這麼放進了外衫口袋裡，而那件貨真價實的凡人織物，竟然也真的就這樣容納了足以在一瞬間摧毀一整座龐大城市的恐怖力量。當然，于高等神魔而言，處理一名聖者的法相，也的确不需要太過刻意。

唐正流露/出些許動容，似有不忍，又仿佛有些感慨。阿斯特羅出神地望着這一幕，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靳李二人則是交換了一下視線，靳一夢苦笑了一下，李/明夜在心裡歎了口氣……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們已經明白接下來将要發生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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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這裡有女士，别西蔔又彈了個響指，為這名克隆者套/上一身黑色三件套的禮服西裝——不得不說，這樣看起來還真挺帥。實際上兄弟會的“骸骨之王”一直都很帥，面容俊朗深刻，身材高大雄偉，氣質滄桑成熟，相當抓人眼球。隻不過，此人經常以面具示人，平日便裝時，也少有人敢正眼看他。

别西蔔後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半空中的沉睡者，末了點點頭，似乎甚是滿意。“好了，和大家打個招呼吧。”他輕笑說道，接着揮揮手，讓金光自然消散。沉睡者自半空中跌落，神/智尚未清/醒，但身/體已然作出反應，下意識在半空中翻身，穩穩落到地上。

“這裡……”克隆之人睜開眼，打量面前的陌生世界。他的神情變化之劇烈，好似打翻了調色盤，很顯然，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變化。他感受着自身力量的空虛，臉色極其難看，一邊檢/視自身，一邊用目光掃過眼前四人：“你們是何人？”他脫口問道。緊接着，他看到了悠然立在一旁的别西蔔……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很多東西。毫無疑問，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真是令我傷心，蘭瑟先生。”阿斯特羅低笑一聲，“失去了法相，竟然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可是給您添了一個大/麻煩呢。”他說罷，從手上解下易容符/咒，将其抛給唐正。他的容貌立即開始變化。血肉蠕/動，胡須收縮，發/絲轉黑……最後，曾挫敗過至上真神之主登神妄念的魔法女神神選者，用那雙藍寶石般璀璨奪目的雙眼，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克隆之人。“現在認出來了嗎？”他問道。

“科恩……”克隆之人喃喃說道，聲線低沉。他沒有理睬阿斯特羅的嘲諷，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正在竭力思考。身為投影，他的記憶或真或假，難以辨認出真正的現實。“看來……在‘真/實’之中，我沒能殺了你。真是遺憾。”

“是嗎？我真幸/運。”阿斯特羅笑道。想必在這位投影經曆的那個已經煙消雲散的過去可能之中，他死于勞倫斯·蘭瑟手下。他對此并不是太有所謂，畢竟蘭瑟确實有殺他的實力，況且……那不過是個夢幻泡影罷了。

“身為勝利者，何必這樣刻薄？太沒風度了，部/長先生。”李/明夜輕笑說道。她注意到克隆之人的目光轉了過來，便取下自己和靳一夢身上的易容符/咒，同樣丢給唐正。她的容貌不斷變化，多餘的手臂縮回身/體，與此同時，她盡量簡短地描述了那個宇宙裡發生的真/相：“欺詐師謀劃将迦南市以及整個艾爾圖嘉德拖入九獄，以滿足紮瑞爾的需求，好為你們獲取一支大軍，并開啟一場席卷整個費倫大/陸的戰争。不過事情并沒有走到這一步。在迦南市堕/入地獄之後的半個小時内，月出之塔倒塌，進攻博德之門的哥塔什與他的地獄軍團伏誅，主腦帶着大部分死亡三神信/徒失蹤，預計它将會以此為基礎，創造新的奪心魔族群。至于你——準确來說，是你的本尊，勞倫斯·蘭瑟先生，在失敗中嘗試戴上卡爾薩斯王冠，它要了你的命。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你的墓地在拉瑪吉斯塔的廢墟裡，沒有墓碑，不過這并不妨礙獻花。”

克隆之人靜靜地聽着。他聽得很專注，不時陷入思考，末了，他将詢問的目光轉向唐正。後者見狀，直接亮出身份：“唐正。”他沒有取下自己的易容符/咒。伊芙雖然身材高大健美，卻是女性，因此他自然穿着包括内/衣在内的全/套女裝。若是此時換回男性形容……他自己倒不是很有所謂，但他此刻代/表真武堂的臉面，友方大能當面，若是衣冠不整，多少有些失禮。

克隆之人極明顯地怔了一下，顯然大感意外。他上下打量着唐正，又低頭咳嗽了一聲……雖然有點艱難，但好歹是繃住了。

不得不說，這位投影先生的心理素質着實是相當過硬。要知道在這短暫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他首先得接受自己竟是投影，本不該存在；後又要接受自己本次曆練多半是虛假，本尊已經失敗；再又要接受組/織秘密被發現，自己被敵方所俘虜……換作旁人，如此多重巨大打擊之下，若非被别西蔔廢除了所有修行，當場心魔暴斃都不算奇怪。然而，此人竟然尚有閑心，因真武堂唐正的女性僞裝而感到好笑，并且在感到好笑之後，還能明顯表現出自控，沒有真的笑出來……若非沒心沒肺到一定程度，那就是心理強大到極點了。

——毫無疑問，勞倫斯·蘭瑟，這位聲名顯赫的兄弟會士兵階皇帝、令人聞風喪膽的“骸骨之王”，當然歸屬于後者。

“所以，各位打算如何處置我？”克隆之人語氣冷靜地開口說道。話雖如此，他卻明顯意有所指，目光在幾人身上轉過一圈，落到了靳李身上。

李/明夜見狀，又長歎了一口氣。她認命地聳聳肩，望向旁觀已久、興緻盎然的别西蔔：“尊上，我有個問題——”

“你可以用他，也可以不用，隻是用他時，最好不要把他弄死。”别西蔔微微一笑，“這其中分寸你自己把握。我隻提醒你一句——用進廢退。他未來可能一事無成，也可能給你帶來巨大的收益，亦有可能給你帶來巨大的災/難……這一切，都取決于你的選擇。”

——毫無疑問，堡壘和真武堂将蘭瑟投影帶來物質世界，又由别西蔔賦予他嶄新身份與從零開始的修行，并不是為了殺他給阿斯特羅和靳李二人解氣的。這個人在日後或許有用，或許沒有，或許非常重要，又或許一點都不重要……但不論如何，既然有日後，就有當下。而當下，他需要被妥善地安置。

——此人身份特殊，使用時需得提防，來處又詭異，難以對安置處負責人言明，這樣一來，隻要安置處負責人稍有不慎，未來恐生意外。要知道那可是勞倫斯·蘭瑟，他總負責人的位子乃是自己勾/心/鬥/角和浴血拼殺出來的，一般二般的團隊組/織，可容不下這尊大佛。他若是光勾結兄弟會裡應外合搞事情倒也罷了，就怕他因自己投影身份而生出野望，意圖針對取代本尊，最後整出個大活兒。

——綜上所述，雖然阿斯特羅與唐正都有不少下屬團隊，且組/織外屬于他們個人的隐秘心腹、黑白手套等皆有不少，但再沒有比命運團隊更現成、也更适合安置這位克隆之人的去處了。靳李二人知道此人由來，這就極大/便利了他們對安置措施的把握；命運團隊不屬于堡壘，算是阿斯特羅個人交情，必要時也不止一次為他充當過手套；接下來命運團隊将會升格成真正的組/織，會有一番相當大刀闊斧的人事變動，此時多出一個成員，并不太容易引發外人探究……況且，命運團隊拿了堡壘那麼多好處（項目），總是該要回報。

以上這一切，當李/明夜看到别西蔔從那團金光中抓出蘭瑟投影的那一刹那，便已完全懂了。其實樂觀點想，這也不賴，她苦中作樂地想。我的所有直系下屬，要麼被我打過，要麼被我老公打過，要麼被我和我老公一起打過，要麼……呃，打過我，他們一定很談得來。再說了，這可是他/媽/的“骸骨之王”！這家夥一定能給我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