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短暫的沉默過後,師傅邁步上前對尼森說道:“好幾樣材料都不夠了,死靈草太少,智慧果的種子所剩無幾,最多還能召喚四次。”
師傅頓了頓,給出結論:“四次,成功的概率幾乎是零。”
尼森知道這個老頭對自己感恩戴德,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撒謊。他往前走了幾步,在峰格内唯一的椅子上落座,挺直腰背,把胳膊搭在扶手上,用往常審訊的口吻問到:“這是第幾次成功的?”
師傅不好解釋天賦這回事,總不能說有些人天賦異禀,我邊上這位就是,隻好支吾着回答:“五,五次。”
“四次五次差不多,我看成功的可能性不小。”尼森慢悠悠地說。
“那萬一不行——”師傅的額頭開始沁出冷汗。
“不行,就得有人為調換任務表付出點什麼。”尼森淡淡說:“啊,有一組差個活人作研究。聽說你這學徒剛入門,沒什麼用,不如交給我處置,我再給你換個好用的助手。”
歐瑞阿斯正躲在比他還高的雜物堆裡,聽了這話幾乎吓暈過去。這這這,他篡改任務表的事被發現了?是誰?什麼時候?
“哎!”師傅聽說徒弟要被當成實驗品,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眼見尼森要離開,急忙攔住:“我糊塗,糊塗了,您給我個機會,多布置些任務,繞了徒弟的小命吧——”
尼森不耐煩地推開他:“想保他,就想辦法讓召喚成功。”
師傅忙扯住尼森的袖子:“您聽我說,召喚出來也問不出什麼的。但要是,要是有了賢者之石,您要的轉化瞬間就能完成,效果完美,毫無副作用。依我看,當務之急——”
尼森更不耐煩了,拽回袖子斥道:“賢者之石?别說憑你,整個帝國就沒人能煉出來。少做夢,多做事。”說完踏步離開結界。
歐瑞阿斯背後的雜物嘩啦啦落下來,散了一地,峰格裡一片狼藉。他一屁股坐在個底朝天的大坩埚上,看向埃蘭,眼神不知是怪罪還是祈求。
埃蘭一隻手拖着下巴,思索着逃跑方案。
殺出去?像他一樣僞裝成别的什麼混出去?假死是個不錯的主意,師傅應該能配出這樣的藥劑。
對了,剛才的對話裡,好像有個關鍵點。
“尼森要轉化什麼?”
師傅對着埃蘭吹胡子瞪眼:“你的任務怎麼沒上報?我剛才就應該說,任務表是被你做了手腳!是了是了,我這就去說明情況。”
他這麼說着,但身子沒動,隻氣呼呼地看着埃蘭。
埃蘭已經發現,尼森對他的行為十分寬容。他到處亂跑,随意召喚,居然沒有受到任何責罰,甚至連警告也沒有。
師傅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唉聲歎氣,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回椅子裡。
“我會全力幫助歐瑞阿斯逃跑的。”
一想到有人要因為他而送命,他就實在無法忍受,絕不會放任不管。
“尼森在幹什麼,請您把知道的都告訴我,這是逃跑的關鍵。”
尼森要幹什麼那不是明擺着的嗎?看一遍任務表就能推測出來,師傅沒覺得這算什麼秘密,把知道的都說了。
聽完之後,埃蘭又問了關于召喚的問題。
他從沒聽說過召喚是進入另外的空間,手記裡也并未提到這一點。
師傅解釋說,進入另外的空間是極為少見的情況,意味着被召喚者預料到自己死後有人會召喚自己,提前做了準備。
正常情況下,被召喚的亡靈或者實體,會直接出現在魔法陣上,來到現實世界。
埃蘭有了一個新的計劃,說給師傅聽。
他要召喚一個真正的血魔,不是回答問題的亡靈,而是有實體的怪物。
根據召喚法則,他将獲得怪物絕對無法反抗的令咒。
等尼森召喚德古拉的時候,讓這個血魔出現,如此一來,召喚成功,歐瑞阿斯小命得保。至于問答環節,他操縱怪物胡說八道一通即可。
師傅聽完覺得可行,興沖沖地說,以他的天賦,一召必出。
召喚的核心材料沒變,隻一兩種輔助做了變更,材料足夠。
自從見過立體的魔法陣之後,埃蘭領悟了一點魔法陣的門道,幫師傅打下手,整體繪制速度大大提升,兩人隻用了三個小時就完成了。
第一次嘗試,意外失敗。
好在第二次很順利。
一隻血淋淋、仿佛隻有肉沒有皮的血魔出現在了召喚陣上。它比常人高出兩個頭,整體外形像人但五官模糊,伸着兩隻粗壯的胳膊,不停對着師徒二人張牙舞爪。
歐瑞阿斯緊張地看了看周圍黑色的結界,提醒埃蘭趕緊把怪物收回去,别被人發現了。
埃蘭試了一道咒文,怪物在一眨眼之間不見了。下一道咒文念誦完畢,怪物重新出現。
他擡起微微發燙的左手,一道花紋獨特的令咒浮現在手背上方的空氣中。無師自通地,他已然領悟了該如何使用這道終極命令。
尼森派手下的修士來詢問進度的時候,師傅正專心緻志地畫着魔法陣,實則是在幫埃蘭拖延時間。
埃蘭已經出了地下大廳,他要為血魔找一套合适的衣服。
德古拉曾是一名伯爵,就算放棄了尊貴的人類身份,也絕不可能把血肉暴露在外。
鬼使神差地,他發現自己登上了騎士居住的錐形尖塔,來到了最高層唯一的門前——這是他自己的套間。
門一推就開,守護神賜者從不用鎖,結界可以封鎖一切。正是這些私人結界,讓這座塔樓幸運地躲過了裁判團的染指。
吱呀一聲,衣櫥打開。
擺放整齊的騎士服,一片潔白如雪。
哐當一聲,衣櫥合上。
真見鬼,這裡怎麼可能有合适的衣服?
仔細想想,作為大團長,他有出席各種場合的制服和禮服,卻沒有一件私服。
至于各種盔甲,平時放在裝備庫。來取金銀财寶時他已經看過,裝備庫裡空無一物,包括他的戰盔在内,特質的沉銀盔甲、精巧的定制裝備、普通的皮甲和鎖甲、靴子、頭盔等等,一件不剩。
他去王都的時候隻帶了武器,沒帶盔甲,竟是再也找不到了。他的劍留在王都分部,一定也被裁判團拿去了。
按說裝備庫的結界甚至比财寶貯藏室的還要高級,沒道理裝備庫的結界被破壞了,貯藏室的還打不開。
埃蘭把疑問留在心裡,來到下一層,這裡也隻有一個套間。
推門而入,往裡邁了幾步,停下。
腳步翻起燈芯草席上的塵埃,微小的顆粒在陽光下浮浮沉沉,空氣幹燥而清新,令在沉悶的地下大廳呆久了的他如獲新生。
他突然有點忐忑不安,覺得這是一個靜谧的夢,他是誤闖進來的怪物,與周圍格格不入,隻能落荒而逃。
慌不擇路地,他一連進入下一層的好幾個房間。錐形尖塔自這一層往下,房間逐漸增多。
金豆最喜歡收藏稀有珍貴的東西,一整面牆都擺着他的藏品,其中不乏材質款式獨特的衣服。隻是這些衣服要麼流光溢彩,要麼裝飾浮誇,和血魔的風格不搭。
藏品裡有一些巧奪天工的結界石,埃蘭一一查看,挑選了一塊用得着的裝在身上。臨走前又看了一眼空了的格子,在心裡默默說,以後有了什麼寶貝,換一樣給填上。
銀葉、銅闆和商人打交道最多,私服也最多,可惜兩人身材适中,比之血魔太瘦了,衣服都不合适。
火熊和虎膽身材健壯高大,埃蘭翻找一通,好不容易在火熊的櫥櫃裡找到一套足夠寬大、樣式合适的套裝。
可惜這身衣服要被糟蹋掉。分團長,對不住了。
回到地下大廳,師徒二人正并排站在結界外,焦急地等着他。
“回來的正好,大人物馬上就要來了。”師傅擺手催促他進去。
埃蘭跨進半透明的峰格,發現師徒二人沒跟上來的意思,有些意外,退出結界問道:“你們不進來?”
師傅撚了撚胡子:“說是隻留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