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寬大的衣袖一揮,視野裡唯一亮着的分數消失了。
什麼!
這消息讓意識大為震動。詛咒,污染,後果這麼嚴重?契約失效?怪不得他燒了那麼長時間分數都沒動。
沒了分數照明,影子一點也看不見了,埃蘭怕死神悄無聲息走掉,語言能力一秒恢複,急切地解釋:“我明明感到詛咒已經消退了,怎麼回事?”
死神沒答話,埃蘭立刻繼續:“我知道了,但他林說過的,詛咒侵蝕了靈魂。這樣吧,先借我一副軀體,能動就行,我想辦法淨化自己,繼續契約。需要什麼代價?”
一個心跳之後,周遭環境映進視野。他躺在地上,面對紅黑熾烈的無垠穹頂,死神毫無陰影褶皺的黑袍一角位于視野的邊緣。
“淨化,這主意不錯。”死神擡頭望了望,握起鐮刀:“看在你之前賣力的份上,給你一次機會。”
埃蘭凝神靜聽。
死神說道:“六十秒。經得住煉獄,契約繼續。經不住,意識消散。我很忙,給你三秒考慮時間,三,二——”
“好。”回答斬釘截鐵。
瞬息間,埃蘭已經置身一片火海。
虛無的火焰和擁有實質的岩漿混在一起,翻滾湧動,灼燒着内部幾厘米到幾十米不等的各色石塊,石塊不斷碰撞、崩解,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串亮銀色的液珠飛迸着從眼前彈開,瞬間消失,意識剛來得及分辨出這是重劍上的那層秘銀,便承受不住灼燒的劇痛,分崩離析。
一個他變成了許多個他。
意識先是化成了不同年紀的自我,每一個自我又根據不同的心情分割出更多,各種自我彼此排斥,互相推擠着遠離。
這些自我不斷焚燒縮小,生出幻想的變體,變體蕩出一層層影子——外在的影子,内心深處的影子,不可名狀的影子,每一個影子出現,又被烈火和熔岩撕碎,又出現,再被撕碎。
無數自我如同盛開的煙花,短暫的耀眼之後,細碎的光點快速熄滅,回歸黯淡。
剩下的光點越來越少,隻有最頑強的幾個還在堅持。
其中一個是鮮花廣場上的巫妖,身穿魔法師的外袍,望着燃燒的火柱。一重影子,他被綁在最中間的火柱上,被聖火包裹,對天嘶吼;一重影子,被燒的是他的敵人,廣場上隻有幽靈,沒有活人;一重影子,火柱上是曆代的大團長,對他發出嚴厲的質問……
另一個是不久前的他,低頭看着繁複的三重花紋。一重影子,花紋如野獸的利齒穿透他的手掌,鮮血汩汩從指縫間的白骨灑下;一重影子,他捏碎了試管裡的炸藥,把一整隻手炸得粉碎;一重影子,米耀拉開他的長弓,用箭指着他……
還有另外的,曾經的自我……
這些留下來的自我和變體被越來越多鮮明的色彩塗抹,頑強地抗争着,被抹掉就再次出現,一遍一遍,不肯讓自己消失。
“點金石送你了,當你需要的時候它會出現。”一重影子中的人這麼說着,影子之外,小小的紅色石頭落在了巨石的夾縫中,落在暗沉的金屬之上。
細小的光點往紅色石頭的方向彙聚,在熔岩巨石的碰撞中,在火海的沖刷中,脫去秘銀外殼的黑色金屬延展、變形、分割、融合。
死神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虛幻沙漏,最後一縷閃爍熒光的白沙落下。
轟隆——咔嚓——
頭頂的巨響讓死神忍不住向上看,紅黑交錯的弧形天頂,一條金色的細縫驟然裂開。
細縫在連綿不斷的聲響中擴大至上千米,一顆顆包裹着岩漿和火焰的石頭從縫隙掉落,整個過程隻有十來秒,十來秒之後,縫隙合攏,鍋底留下一道黑色扭曲的傷疤。
短暫的流星雨中,最大的那塊落石砸出一個三四米深、廣場大小的隕石坑,包裹隕石的火焰熄滅後,石頭蠕動着站了起來。
埃蘭低頭看自己,映入眼簾的和從前同樣形狀的骨架,純黑色的質地介于金屬和玻璃之間,讓他想起黑曜石,但要比黑曜石沉重得多。
他控制自己移動,絲滑無比,天頂紅色的光芒照在半光滑的骨骼上,反射的卻是純銀的光芒。
站在隕石坑的邊緣的死神揮了揮衣袖,一個明晃晃的數字叮地一聲出現在了他視野上方。
死神的聲音跳過距離,直接傳到了耳邊:“詛咒清除了,契約繼續,下次再見。”
聲音還沒落下,死神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一個個念頭接踵而來:
煉獄淨化了詛咒。
組成骨骼的材料,是鑄造重劍的沉銀。
讓他完成轉化的,是雜亂的畫面中瞥到的紅水晶。
“賢者之石,又稱哲人石,點金石,可轉化一切。”師傅弗爾坎内裡的筆記尾頁工整地寫着。
此時,他終于把所有線索連在一起。
米耀試煉的聖遺物,正是師傅心心念念的賢者之石。聖遺物轉交到了他手上,他一直擁有,但并不知道。
賢者之石轉化了重劍,成為他的新載體,他變成人型,是因為執念?
這就是煉金術?
理清思路,環顧四周,落地的時候他應該粉碎了不止3500分,現在還剩下1分,應該是死神特地給他留下的。
原來這些石頭是從煉獄掉下來的,煉獄裡為什麼全是石頭?
抛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想到自己剛才過于自信了,差一點,他就成了這些石頭的一份子。
他蹲下,握緊了一塊大小合适的石頭,指節用力。
咔嚓一聲,石頭四分五裂,崩解成渣。
叮,分數清零,位面切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