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巨震、破碎,花亭再次出現,米耀法力耗盡,視線模糊無法對焦,腦中恍惚無法思考。
曼達拉沒察覺到這一切的發生,隻感到靈魂扯住一瞬又被放開,自己沒受到任何傷害。
隐約中,米耀看到曼達拉靠近,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之後她得意地笑了,笑聲一陣接着一陣,許久未停,世界一點點暗下去……
*
當的一聲,一塊滾燙的石頭正正砸在埃蘭頭上,令他從茫然混沌中清醒過來。
煉獄底部赤紅一片,裂開的紋路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多,零散幾顆流星拖着紅尾急速墜落。
怎麼到這兒來了?法力用完了?不對啊,沒有法力耗盡的記憶,更關鍵的是,眼前根本沒飄數字!
他記得自己追着安潔洛斯夫人進了森林,又追着她出了森林。她出來的時候靈魂狀态變得非常不穩定,上一次遇到這種不穩定的情況,還是大雨中的格萊門特。
埃蘭不放心,從地下出來在地面跟着,隻見她所過之處滿目狼藉,大雨被狂風拍散,樹枝雜草被吹得七零八落,她竟然在森林中開出一條大道來。
待她到了森林邊緣找到自己的馬車,車廂頓時四分五裂,馬匹長長嘶鳴,她砍斷套車的繩索,翻上沒有鞍的馬,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埃蘭正要繼續追,劇痛突然襲來,是那種直直刺入精神的痛,像是被鑿子撬開了腦殼,在意識裡翻攪不止。
眼前一花之後,煉獄出現在視野中,他看了一眼,意識便陷入混沌。
埃蘭翻身坐起看向頭頂,随着時間推移,煉獄底部會打開新的裂縫合上舊的,外觀時刻在變,現在煉獄的紋路和他閉眼時變化不大,他昏迷的時間應該不長。
太好了。
他剛慶幸地站起身,後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害他吓了一大跳。
回頭隻見一道黑口子刷刷合攏,行色匆匆的賽特剛從裡面蹦出來。
“唉,給你看個東西。”賽特飛快瞅了埃蘭一眼,邁開大步往前走了幾步停下,各式各樣明亮鮮豔的石頭被他從口袋裡抛出來,随後他勾勾手指,這些石頭自己動起來,排成五行五列,擺在顔色暗沉的石灘上。
“快看快看!”說着他肩頭飛出個白色沙漏,落在其中一塊明黃的石頭上方,在沙子漏光的一分鐘裡,石頭周圍的空間波動着,石頭自身一點點變透明,最後消失了。
賽特一臉沉痛地看向埃蘭,“明白了吧。”
明白什麼了?
埃蘭還沒來得及說話,賽特一口氣說了下去:“看見了吧,有人偷東西,都偷到這兒來了,簡直膽大包天!幫個忙,把最新的這批全清理掉,算雙倍,三倍分數!盡快,限時三個月。”
有一點埃蘭算是明白了。
“哦,是你一棍子把我打暈拖這兒來的?看來這忙幫不了了,以後再說。我有事要回去,告辭。”
雖然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但下次請人幫忙最好禮貌點的意思傳達到了。
賽特都準備離開了,聽了這話堪堪頓住。
“把你打暈了?我?”
埃蘭看他難以置信的樣子,斟酌着描述:“也不算是打,更像是精神攻擊。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法力足夠的情況下轉移到這來了。不是你?”
賽特難得地沉默了,半晌才說:“不是我,你誤會了。”
那會是誰?藏在森林裡尚未發現的敵人?
不好,敵人偷襲得手,他的處境非常不妙啊,說不定沉銀骨已經被綁走了!
“你怎麼到這的,你自己不清楚,要調查很複雜,我現在沒時間。你幫完忙之後我考慮一下?”賽特抱起手臂,再次化身黑心商人,開始談判。
埃蘭直截了當地拒絕:“三個月不可能,我現在必須立刻出去。”出去就能知道答案,不需要調查。
“哦,那你出去吧。”賽特悄悄觀察着埃蘭,他不确定埃蘭是不是掌握了出去的方法,如果見勢不妙,他隻好“稍加”阻攔了。
埃蘭轉頭就走,先拉開距離再說,這個位面有出口,這一點他能笃定。
他一走,賽特果然追了上來:“在這裡三個月,在外面三周怎麼樣?你看呢?有三倍分呢?”
埃蘭聽他這一次确實心急,從心裡并不反對幫忙,隻是确實要趕着出去,既然賽特能改變内外的時間流速,他也沒客氣:“這裡三個月,外面三個小時。”
賽特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三天。不能再短了。”
“成交。”
如果他的實力一成不變,想要在三個月之内完成任務非常勉強。但事實證明,根本用不了三個月,結束的時候甚至還不到一個月。當然,這裡不分晝夜,他對時間的感知可能有誤差,但差也差不了幾天。
他在使用魂火的時候,刻意練習,進入深度冥想的狀态,那些石頭還殘留着煉獄的痕迹,魂火模仿煉獄之火的條條軌迹,效率一點點提升,有兩次他退出冥想的時候,明顯能感到魂火的純度有所提升。
賽特說得沒錯,有人偷石頭。他感知到了,除了賽特演示的那塊,在他手裡一共丢了七塊。
通常是燒着燒着突然被一股力量拖走,這一批石頭燒得非常緩慢,消失的感覺和燒毀的感覺完全不同。埃蘭預感到,這件事對現實世界絕不是什麼好事。
賽特很可惡,完成了任務也沒提前把他放出去,問題又回來了,怎麼出去。
根據在邊境的練習,埃蘭開始解析這個巨大而複雜的空間。第一個星期他除了頭昏腦脹之外,什麼收獲也沒有。
第二個星期結束,他看到了空間中的結點,當他靠近空間結點時候,無形的力量就會推開他,令他無法碰到。
他在無邊無際的石灘上走出很遠,所有的結點都在排斥他。
第二個月結束,他終于看到門了,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門,而是一種意念形态的門,看不着摸不着,隻能感覺到。
問題是這些門也會排斥他。
如果要感受這些結點和門,就會耗費精神,不需要睡覺的他多次感到精疲力竭,每到這個時候,他就開冥想休息。
他一直忙碌着沒讓自己停下來,不然,對一顆星星的想念就會從胸口冒出來,讓他在頃刻間失去所有耐心,讓他一面朝着喜悅的樂土飛升,一面朝着焦慮和恐慌的深淵滑落。
他搜索着一扇扇隐藏在空間夾縫的無形之門,用紙頁記下門的位置和他意念中的感覺,不經意間,意外地遇到了第一扇可以打開的門,編号一百零一。
他費了些力氣将沉重的門推開一條縫,猶豫再三,選擇走進去。不為别的,隻因為他察覺到了這扇門對他的善意。倒不是說其他門對他有惡意,其他的門對他沒有态度,但這扇有。
光影切換,沒有失重、眩暈、惡心、眼花、耳鳴、呓語,通通沒有,平凡地就像走進自家後院一樣,感覺頗為舒适。
他以為他會回到現實世界,但眼前出現的确是玄妙的時空,和現實的感覺完全不同。
腳下是輕微凹凸不平的青色石闆,大大小小的石闆拼在一起,石闆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石闆殘缺的部分被無光的黑色所填滿。
以大門所在的位置為中線,一側是高聳入穹頂的排排書架,一側是漆黑的長桌長椅,兩側向遠處都看不到盡頭,沒入無邊的黑暗裡。
這裡如黑夜般靜谧,隻有細微的沙沙聲,像是一束細沙正在某處落下。
後排的桌椅上能看到幾個零散的黑影,看不真切,埃蘭先朝着書架走了過去。
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冊子、卷軸、手稿,埃蘭走過幾十個架子,發現除了紙張還有其他材料,石闆泥闆、貝殼獸骨、竹片布料等等,繞來繞去,他還沒見到自己能認識的文字。
這些書本不會一直安分停留在架子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些書消失,另外的書會突然冒出來。
不隻是書,虛虛的一個個黑影也會突然出現又消失。這些人都是和他類似的黑袍打扮,仿佛彼此看不見,互相沒有交流,取書或者歸還。
埃蘭想到試煉中的死神,想到了投影這個說法,暗自猜測這些黑影也是投影。
這些架子怎麼走都沒有盡頭,他研究了好一陣,拿出一本封皮畫着一扇門的硬殼書翻開,果然沒有一個字能看懂。他把書放回去,把上下左右的書都抽出來看了一遍,終于找到本讓他還算滿意的,雖然不認識字,但書上畫的許多插圖他能看懂。
他像突然回到了孩童時代,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畫冊,一冊接着一冊,他猜測着那些文字的意思,成功破解“傳送陣”“位面”“法力”等常見詞彙,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
他覺得自己慢慢懂了一些關于空間的東西,但無從驗證正确與否。
熟悉的空間波動傳來,埃蘭正靠着書架盤坐在地,算算時間,三月之期大緻到了,賽特還算有良心,舍得把他放走。
上一秒,他還為離開書架而心有失落,收好心思準備面對未知敵人的綁架囚禁。下一秒,他就被看到的景象捕獲了全部心神,好像跌進了夢裡。
幹淨的房子散發着清爽的木質氣息,窗棂外,深沉的夜色成了背景,紛紛落下的鵝毛大雪反射着點點白光。
窗台上,橙紅的花束帶來火炬般的光亮和溫暖,窗邊的牆上挂着一個大網兜,由細軟的藤條編織而成,裡面塞着一顆淺紅色的蛋,蛋殼表面磨砂,朦朦胧胧能看到裡面……埃蘭定定看了好幾眼,他知道那是什麼!
收回視線,埃蘭看向自己身邊。屋中僅有身前的一張圓桌,兩張寬敞的藤椅安放在桌子兩側,他坐其中一張,對面的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再次、第三次确認這個空間是真實的世界。他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睡着的人。
淡金色絲滑的頭發散落在幾頁精美的信紙上,發絲染着融融的亮橙色,半張臉被頭發和手肘遮着,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暖色調的陰影,肩背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這套衣服埃蘭見過,是精靈作戰部指揮人員常穿的制式套裝,黑色打底,米白色獸皮起裝飾和保暖的作用,少了護肩、護膝等防具。
埃蘭不知不覺擡起手,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隻是突然有種既視感,好像自己不久前做過一模一樣的動作。
他的手還懸在半空,稿紙發出輕微的窸窣,米耀搖了搖腦袋要醒。
埃蘭趕在人擡起頭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了手,假裝無事發生。
米耀先是用手腕支起了腦袋,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埃蘭,然後輕輕往後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向下。
他是真的不太高興。
離開幻境的時候,他法力耗盡,精神力枯竭,正難受着,就看見縮成一個球埋在他身邊的貝檸。沒辦法,他隻能編出個網兜把球背在背上,靠體力支撐着,打算先離開森林這片是非之地。
飛不起來,他摸索着在森林裡找出口,多虧曾經見過的幾隻動物靈好心帶路,他才磕磕絆絆出了森林。
剛到森林邊緣,猛然撞見召喚者,不省人事,一動不動。
行,一個兩個全部中招,虧他還以為召喚者沒被發現成功逃脫了呢!
一路回到雪山,背上背的還好,輕輕一團,懷裡抱的這個簡直沉得匪夷所思……
埃蘭知道他每次起床都不高興,看他神情,眼下也正是如此,埃蘭莫名心虛,難不成和自己有關?
那語氣果然是不高興的:“暈了死了還是掉線了,你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