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期末考結束學校放寒假,林閑渟整日宅在家裡打遊戲。
她被藍杉坑得節節敗退,上氣不接下氣,對着麥克風,“還側翼包抄過去配合你,我都被對面打成小蜜蜂了……”
陳歆舟坐在藤椅上,安靜地看書,“看樣子閑渟又輸了。”
林阖坐在小院的躺椅上,惬意地曬着太陽,“把閑閑送進那個叫什麼戒網所,耳朵都給她吵失聰了。”
陳年年抱着一盆剛修剪好的花盆,聽到樓上的動靜,對着樓上喊:“阿崽下樓,别逼我上去把你網線撥了。”
沒過一會兒,林閑渟摘下耳機,雙手撐開木推窗,探出腦袋,大聲宣布:“我再也不打遊戲了,退遊了。”
林阖伸手摘下頭戴式耳機,“這話我聽N遍了。看電影去不去?”
“Okay,換件衣服馬上。”林閑渟來了興緻,想去看看十二月份上映的《匆匆那年》,下樓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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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爺爺家特别熱鬧,年前顧長亭被張藝拉去理發店燙頭,現在看着像八九十年代風情萬種的港姐。
祖孫三人圍坐在客廳一處,就連顧長亭也逃不過被催婚的命運。
奶奶緩緩開口,“卿卿,過了年就二十九,奶奶不是硬要逼你找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但遇到合适的也該适當考慮,不能太由着性子。 ”
顧長亭抱着外甥女,顧祁歪着腦袋,奶聲奶氣地幫小姨,“媽媽說,沒有人可以逼祁祁做不喜歡的事。小姨,不喜歡。”
“祁祁乖。”說罷,顧黛筠摸了摸孩子,轉頭看向一旁的保姆,“唐嫂,麻煩你帶祁祁去樓上玩會兒。”
待唐嫂牽着外甥女的小手離開,客廳裡的氣氛悄然有些僵硬。
顧長亭垂眸,到了适婚年紀每逢過年,她很少回爺爺、父母家過節。
她心裡清楚回家将會面對什麼,避免會出現争執,會提前買張去英國的機票,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過年。
坐在對面的顧黛筠打破沉默,“上次,我給阿妹介紹了一個年紀相仿,從事IT行業的男生,聊得怎樣?”
“不合。”事實上,顧長亭掃了一眼好友申請的備注,直接在聊天框裡婉拒。
“阿姐,學校的工作每天一波接着一波,忙得沒時間喘氣,我根本沒有精力去經營一段感情。”
奶奶年年都要催勸,那些借口說辭顧長亭都說厭煩了,“奶奶,卿卿不想瞞您老人家。我從心底裡反感婚姻,暫時不想成家生兒育女。”
奶奶坐在身旁聽着,隻是剛笑着的臉滿是憂心的褶皺,沒發表意見。
顧黛筠的笑容瞬間僵住,身體前傾,握住妹妹的手,“阿妹話說太早,你想想日後生病了,一個人躺在床上,身邊沒個端茶倒水,多可憐。”
顧長亭神色平靜,目光迎上姐姐的眼睛,“阿姐能保證結了婚一定會幸福嗎,丈夫一定會無微不至的照顧嗎。”
她微微頓了頓,“與其把幸福寄托在未知的婚姻和伴侶身上,不如靠自己。真碰上生病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完全可以請專業的家政阿姨。”
顧長亭對愛情有着極高的期許,不願将就,一直單身為等對的人。
顧黛筠并非執意要妹妹結婚,尊重她的想法,但怕她年紀大了,一個人寂寞,“阿妹有自己的主意了。”
阿妹無論是身份、樣貌、學曆、工作來看哪一個不是出挑,絕不會沒好男人追求,多半是眼光高看不上。
“我把未來五年的計劃都跟爸媽提過了,他們沒有任何意見。”顧長亭試圖讓她們明白,她并非盲目決定。
顧黛筠看着妹妹态度堅決,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也不再勸說。
她走到奶奶身旁,俯下身,“奶奶,小時候您常說人與人因緣結交。婚姻同理,是一件不必操之過急的事。”
此刻家中壓抑的氛圍,讓她待不下去,顧長亭拿起牽引繩,系在小白狗身上,“我帶小白出去遛彎。”
奶奶輕歎了口氣,緩緩說:“就随卿卿的意願,要是一輩子都不想結婚,長姐要多幫襯着妹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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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家年夜飯吃得其樂融融,阖家團圓的溫馨氛圍濃得化不開。
飯後出門消食,林閑渟夾在陳歆舟和林阖之中當電燈泡被當平安溜。
她跟陳年年吱聲,獨自牽着活潑好動的小柴犬整個别墅區撒歡,“小平安乖啊,我們待會兒去顧爺爺的院子裡找小白玩,好不好?”
平安搖着尾巴,汪汪叫兩聲答應。
“pretty good。”林閑渟笑靥如花,輕輕撫摸平安的腦袋獎勵它吃肉幹。
牽着平安在跑回家的石子路上,林閑渟眼角瞥見路燈下的長椅,定睛一看,有一個熟悉且憂郁的背影。
是顧老師。
心裡閃過無數偶遇的念頭,鬼使神差地掏出口袋裡的網球,朝那個方向扔去,平安一見球撒開腿去追。
林閑渟假裝不經意地将手上的牽引繩滑落,望着柴犬遠去的背影,“長安,Come back。”
長安叼着球,歡快地跑回來,林閑渟撿起草地上的繩子,“我們該回家了。”
她扭過頭直直地對上顧長亭落寞的眼睛,臉上堆滿笑容,“哎,這位朋友我們好像在哪見過,有點眼熟。”
她看着突然闖入視線的小丫頭,“不認識我,沒見過我。”
平安看見小白連忙叼着球把臉湊去,林閑渟松下狗繩,“你親人也住在江鼎,我怎麼從來沒遇到過你?”
小丫頭揣着明白裝糊塗,明知道她是卿卿,卻一直不動聲色沒有說破。
顧長亭跳過追問,淡淡的把話題引向别處,“你也出來遛狗。”
“是啊,但顯而易見我是被溜的。”
她沒什麼好心情,不想說話,隻是輕輕嗯一聲,繼續保持沉默。
林閑渟沒有因為顧長亭的冷淡而退縮,指着長椅,“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顧長亭沒有說話,隻是往旁邊挪了挪,算是默許了小丫頭的請求。
她坐下來,目光落在正前面的足球框,想了想能讓未婚大人在過年期間糟心,大概率就是催婚。
林閑渟微微偏過頭,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藏了很多心事,被催婚了。”
小丫頭一猜即中,顧長亭警惕還記得她高一說要給自己介紹對象,“不會又想把我介紹你堂哥。”
葉家适婚的男性大多成婚了,就剩幾個沒成年,還在上學的孩子,沒有合适的能介紹給顧老師的人選。
林閑渟現在絕不可能,再把顧老師推出去相親,她要據為己有,“說遲了,我堂哥訂婚了,你錯失成為我堂嫂的機會了。”
她說:“我可沒說過要進你家門做媳婦,也從沒想過,你打住。”
聽到對方直白的拒絕進葉家門,林閑渟悶着心聲有點失落。
她怎麼都不肯相信,一位快年過三十的成年女性會對愛情不向往,對婚姻不憧憬,除非是那方面不行。
“馬斯洛把人的需求劃為五層,從最底層的生理需求,到最高層的自我實現。你難道沒有歸屬與愛的需求嗎?”
林閑渟說着,偷偷觀察顧長亭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顧長亭輕輕地笑了,早習慣被人追問這些問題,“你也想勸我結婚。”
“你為什麼不想要結婚?”林閑渟湊的更近,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答複。
“你很希望讓我嫁出去?”顧長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丫頭。
林閑渟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否認,眼睛一下子瞪大,“是沒人要你嗎?”
在心裡又偷偷補上後半句:沒人要,你就便宜我好了。
話剛在心裡說完,林閑渟就忍不住自嘲,怎麼可能沒人要,我都排不上号。
這想法違背世俗約定的道德,在身份、年齡和性别上都有差距,這種念頭,林閑渟隻敢在心裡想想。
顧長亭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竟無語凝噎,小丫頭說話真是童言無忌,她有時候真的不愛聽。
“我沒人要?是啊,我沒人要。”她嘴角抽搐幾下,硬着頭皮回複。
林閑渟察覺到氣氛不對,猛地搖搖頭補救,“沒事,你想開點,要是過了三十歲還沒有人送你花,我送你啊。”
她緊張地咽下口水,對着顧長亭兇狠的眼睛毛骨悚然,“寒到毛管戙。”
接着補充,“那時候我就成年了。”
顧長亭神色複雜,教語文的,最擅長做閱讀理解,“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無心的發言帶有歧義,容易讓多想的人聽到之後誤會,像是兩人之間的感情會随着時間進一步延續的暗示。
林閑渟裝傻到底,一臉無辜,“知道啊。送花嘛。”
顧長亭看着林閑渟那副裝傻充愣的模樣蹙眉,她對待感情的态度嚴肅認真,“不要輕易對他人承諾。”
“我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你知道我的信譽,哪回不是說到做到。”說話間,她認真的神情帶着天真的執拗。
林閑渟含雙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睛,她心尖一顫,瞬間迷失方向,“她還那麼小,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感情嗎?”
“你要是再說這些,我就走了。”顧長亭佯裝生氣要走。内心裡沒要想離開,隻是希望小丫頭能收斂些。
可她又何嘗不知,當意識到對林閑渟的感情不再純粹,心裡的局面早已變得複雜無解,一直不敢直面。
“别走,别走嘛。”林閑渟忙不疊地伸出手,緊緊拉住顧長亭的手腕。
頭一回如此确切的感受到,喜歡一個人時,内心激烈的情感,一經催化,便似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顧長亭留意到姐和姐夫,往這邊走,“愣在這裡守夜啊,回去睡覺。”
“好嘛,明天見。”她依依不舍,目光緊緊追随着顧長亭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夜色的盡頭。
林閑渟轉身瞧見父母攜手恩恩愛愛地朝這邊走來,她狠狠地瞪着老父親,攪黃了她和顧老師的獨處時光。
“嘉讓,我們來得不是時候。”葉泛舟瞧着女兒莫名使小性子氣得跺腳。
林爸自少年時期來臨州謀生後,改随生母姓李,“阿閑,剛剛在跟誰聊天呢?”
林閑渟大聲埋怨,被父母打斷現在沒得聊了,“爸爸都怪你,你下次和媽媽散步繞遠一點,不許往足球場來。”
葉泛舟了解自己女兒随爹的德性,“指不定又和哪家的小姑娘,躲在這兒,見我們來了害羞得趕緊走了。”
“媽媽,才不是小姑娘呢,我不跟你們說了。”林閑渟耳朵漲得通紅,分明是大姑娘。
她腳步急促想快步離開,邊走邊扯着嗓子喊:“平安,let's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