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打開書以後才發現,情況比他預想得還要惡劣。從這本筆記被送到圖書館以後,博士本着不幹預的原則沒有再去讀過。但還是零零散散有人在續寫這個故事。
故事進行到最後幾頁時,完全是互相的辱罵與詛咒,所有人都放棄了把故事拉回正軌的意圖,而是轉而用暴力與血腥的描寫發洩壓力。
而謬誤應召降臨。
最開始承載着愛與溫柔的故事,成為了發洩恨意與咒罵的渠道。而不知名的力量,會讓所有惡意以最扭曲的方式一一成真。
這附近一定有一個謬誤能夠降臨的裂隙,一個宇宙的薄弱點。博士想。
他之所以能察覺,是因為他身上有一部分正在謬誤化。而其他人能夠閱讀、能夠續寫已經成為了謬誤的書,恐怕也是因為被寫進了故事中。
降臨的謬誤将故事中所有人同化成了相似的狀态。
博士靠窗沉思之際,忽然看見青枝走了過來。天有小雨,她未撐傘,眉頭緊鎖神思憂慮,寬大的校服給了她一種衣袖生風般的錯覺。
博士心有所感,一把抓起筆記搶先出門截住了青枝——她不能來圖書館。
在時空風暴中,圖書館之所以是安全的,就是因為青枝從來沒有到過圖書館。首先她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概念,因而想象力也無法将其扭曲。其次這是謬誤洩露的節點,她造成的改變靠近後都會被逸散的謬誤覆蓋重寫。這是他們最後的安全保障。
“看看這個。”博士将筆記遞給青枝,“或許這個故事你應該自己保管了。”
青枝臉色極差,低垂着頭揉動太陽穴:“你能感受到嗎?”
“什麼?”博士擡眼仔細觀察,青枝五官的細節顯得難以捉摸——她身上謬誤化的程度比其他人更深。
“沒什麼。”晚自習的鈴聲叮鈴鈴響起。青枝抿緊雙唇,最後看了一眼圖書館,轉身走回了教室。
此時距離一切發生還有五天。
故事裡的詛咒漸次發生。第三個學生出事後,青枝開始試圖改變那本書的故事。博士不知道她在嘗試什麼樣的方法,但她和本子都在飛速謬誤化。而随着這種謬誤的進行,其他人開始不自覺地忽略青枝和那個故事的存在。
六月五日,最後一天自願參加的自習課。午休時間,教室隻有青枝還在奮筆疾書。博士站在後門,看見面目模糊的青枝撕掉了本子上的故事,用新的創作開始覆寫之前的内容。
随着她的創作,本子内儲存的謬誤湧入她的身體,在她身周如潮水般扭曲蕩漾。伏案的同學逐漸出現在她身邊。
原來如此,博士歎息般呼出一口氣。
“惡意”、“毀掉”、“代替”。
這本書隻能實現持有者的惡意。它不接受修正,也不接受許願。想要毀掉已經發生的故事,隻能用新的故事代替舊的,用等量的惡意覆寫舊的。
而青枝在絕望之中徒勞嘗試,與不可名狀的力量撕扯纏鬥,最終亦化為謬誤。她在最後一刻想到的方法,是利用自己最大的惡意實現最大的善意。
她真的讨厭群體,讨厭社交,讨厭被注視。但她也真的用了全部的力量去拯救這個群體。抹殺過往,停滞時間,把一切留在今天。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明天,那麼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不能真正意義上地發生。如果這個世界還有明天,那麼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地參加第二天的高考。
“笨姑娘。”博士喃喃自語。固執的、頑固的、勇敢的笨姑娘。
聚攏的謬誤在她身側高速旋轉,漸漸形成無可阻擋的風暴,向外席卷而去。
該離開了。
時間的另一端,圖書館裡的青枝放下筆,靜靜地等待。“183、182、181……”
她默數着最後的三分鐘,盡管在她再次動筆後,她所剩餘的時間可能遠遠不足三分鐘了。但現在她隻需要一句話的時間,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隻是她還想等一等那個人。等一個奇迹,或等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