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拿起架子上的茶葉,那個破口離她很近。說不清什麼心态,她鬼使神差地湊到洞口看了一眼。滿是膠漬的玻璃極其斑駁,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小A眯起眼睛仔細辨認,當她發覺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時,忍不住捂着心口倒退了一步。
玻璃的另一側,有一個穿着大紅戲裝的女人,背對着她,坐在老式的梳妝台前對鏡塗抹着濃重的油彩。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咿咿呀呀的戲腔婉轉傳來。在昏暗的陽台裡,仿佛模糊了時空的界限。小A一時間恍惚不已,忍不住連退幾步,直到碗碟的落地聲把她驚醒。
女人提着熱水壺推門而來,眉頭微微蹙起,是個有些擔憂的神情:“沒事吧?陽台堆的東西有點多,沒傷到吧?”
小A這才如夢初醒,蹲下來想去撿碗碟的碎片,發覺地上的盤子都是塑料制品,她舒了一口氣——好在沒造成更大損失。小A放松下來才發現,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而剛剛咿咿呀呀極為真切的戲腔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空氣中唯餘死寂。
“這個牆紙?”小A把餐盤放回原處,試探地指了指窗戶問對方。
“有點奇怪是不是?”女人接過她手裡的茶葉,笑笑道:“聽說對面樓住戶有個用望遠鏡偷窺的變态,陽台門開着的時候,穿過廚房就正對着浴室。報警也沒什麼證據,我就直接粘起來了。”
接下來的交流進行得就順利多了。女人談吐溫婉,懶洋洋地縮在座椅内,邊和她聊天邊抱着手稿修訂。如果不是她的氣質太過奇特,看起來也就是普通宅女的樣子。小A見談得順利,逐漸放松下來,忍不住問了一句對方,剛剛在陽台有沒有聽到唱戲的聲音。
女人擡頭瞥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對方的目光一瞬變得極為銳利——仿佛是如釋重負,又仿佛是雀躍不安。但那隻是一個瞬間的事情。
她随後輕笑起來,神色如常地說道:“我還想你怎麼吓到了呢,隔壁有個妹妹是表演京劇的,有時候會在自己家開開嗓。别擔心,雖然我寫懸疑小說,但我的屋子不會真的鬧鬼。”
小A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終于安心了下來。又談了一小會兒,對方把初步修訂的大半部文稿遞給她——這也是很離譜的一點,在互聯網時代,對方居然還是隻遞交紙質文稿,即使掃描識别都是一個龐大的工程。但對方堅持如此,甚至可以放棄百分之二十的版稅收入,以對方作品的人氣,出版社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錢請十個臨時工打字都綽綽有餘。
直到順順利利哼着歌走出小區大門,小A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催稿成功她的心情異常雀躍。搞文學的找找靈感怎麼了,甚至連晦暗肮髒的樓道都變成了木清老師不慕名利市井氣息的象征。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回頭看向水岸小區,陽光下的住宅樓看起來雖然老舊,但也算得上溫馨可愛。她甚至開始覺得之前的想法過于無厘頭了。
小A舒舒服服地戴上耳機,打算讀一讀修訂稿休息一下。在她展開紙頁之前,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猛地坐起來,跪坐在座椅上透過後窗看向水岸小區——沒有,沒有,沒有。
任何一棟樓,任何一個戶型,都沒有緊挨着的兩家陽台。
小A心若擂鼓,回到出版社以後,她向領導主動請辭,木清的責編關系轉到了另一個編輯手裡。她實在不想回到那個小區,或者面對那個古怪的作家。
過了一年多,到木清第二部作品籌備階段時,小A忍不住去問了木清的新責編,對方卻說,完全沒有見到什麼氣質古怪的女人或者摞成山的快遞盒。木清是個非常活潑可愛的小姑娘,雖然獨居但很好相處,屋子裡整潔明亮,看起來很會生活的樣子。
“陽台種了蠻多花的,是有三面落地窗。”
“不可能挨着隔壁的啦!共用窗戶也太奇怪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很久以後,小A才在木清第一部短篇集的番外裡,看到了一個極其離奇的、關于陽台上女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