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弄不清自己是着了哪門子魔,現實讓她有種離奇的不真實感和緊迫感,她想在日落之前到達這個地址——哪怕什麼也沒有。這是最大的可能性,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青枝自嘲地想,如果這件事被發到網上,大家大概都會認為她有什麼精神疾病。說實在的,她現在自己都有點覺得太瘋了。沖動來得毫無道理也毫無緣由,隻是突然想到就去做了。
“叮鈴鈴鈴……”青枝正要習慣性挂斷電話,卻發現來電顯示是媽媽。她猶豫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媽媽,怎麼了?”
“是家屬嗎?您母親現在在醫院搶救,你快點過來一趟。”
青枝心裡咯噔一沉,慌忙對司機說:“改道去醫院。”
“她怎麼了?什麼症狀?”青枝急切對電話另一頭提問,回答她的隻有嘟嘟的忙音。青枝一時極為茫然,司機卻輕車熟路地轉向開往了另一個方向。
不對勁,哪裡都不對勁。
患者叫什麼?醫院是哪家?她是做什麼工作的?司機怎麼知道往哪個方向走?在場景的轉換之間發生了什麼?無數不合理的,怪異的細節在她腦海裡打轉,青枝看向後視鏡,發現司機的臉一片空白。
沒有表情,沒有五官,沒有形态。
它隻是一個概念。
意識到這一點時,萬物都開始在她眼中崩解呢。青枝閉上眼睛,在真切的心痛和不舍中,極為冷靜地說道:“師傅,我想好了,還是去綠水路35号。”
再度睜眼時,出租車已經靠在路邊停穩。落日餘晖染紅天空,郊外的大道空曠而整潔,道旁有兩排整齊的白桦樹。青枝象征性地掃碼付款,密碼流暢地輸入到最後一位時,青枝忽然愣住——這串數字……好像是一個時間,一個非常特别的時間。
青枝沒有過多遲疑,而是直接付完款下車。她關門時,空白面孔的司機面朝她的方向發出聲音:“天這麼晚了,我要等你嗎?加一百,直接送你回市内,要不然我空跑回去一樣費油。”
青枝搖了搖頭,對他道:“我來找一個朋友,不會再回來了。”
她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去,忽然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說不上哪來的直覺,青枝矮身就地一滾,出租車擦着她的衣角狠狠撞進了路邊的綠化帶,發出一聲巨響。青枝心髒狂跳,幾乎是沒有任何猶疑,起身就向最近的圍欄狂奔而去。
風在她耳畔呼呼作響,周圍的景色模糊成意味不明的色塊與殘影。擡手抓住圍欄頂端,上肢和腰部發力,踩欄杆借力,半蹲落地,青枝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翻過了學校的圍牆。她依稀感覺自己學過一些專門的發力技巧……一些課程……
不是思考這個的時間。
幾乎是同時,那輛撞歪了車頭的出租車破欄而入。值班室的保安罵罵咧咧地拿着警棍推門出來,青枝幾乎是想也沒想,劈手搶過對方手中的警棍往身後狠狠一甩,出租車前擋風玻璃應聲砸得稀碎。
在保安的罵聲中,青枝穿過操場向教學樓的方向S形奔跑,毫無規律地變換方向。果不其然,出租車繼續橫沖直撞地跟着她,一副不把她撞死絕不善罷甘休的模樣。青枝此時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違和,但她不去深思。人類的自由意志體現在對大腦表層意識的控制能力……又是某些課程的内容。
青枝在奔跑的過程中,已經看到了玻璃門前繞着的厚重鍊條鎖。她想也不想地開始加速,側身撞碎了玻璃破門而入。留給她猶豫的時間非常短暫——剛剛在外面看見的,二樓,亮着燈的教室。
下一秒,出租車猛地沖進教學樓大堂。青枝此時已經三階三階地跨上樓梯,往印象裡的方向奔跑。出租車司機和保安的腳步聲離她非常近,她的肺被空氣刮得生疼,然而不能停下,不能。
幾乎是擦着對方的指尖,青枝猛地關上了樓梯間的門反鎖。咣咣咣的拍門聲震耳欲聾,青枝背靠着門堵死,被這種非人般的沖擊力震得發抖。拍擊的停止也來得非常突然,青枝一愣,敏銳地捕捉到鐵劃過瓷磚的清脆細響。她側身躲開,下一秒,纖長的鐵棍穿透了整張鐵門。如果她剛剛沒有動作,尖銳的寒光穿透的就應該是她的心髒。
她慌忙往走廊跑去,一班、二班……十一班。青枝猛然推開教室的木門,正在黑闆上書寫物理公式的教師詫異地側頭望向她:“這位女士,你有什麼事嗎?”
見到他的一刻,青枝如釋重負。
青枝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晃了晃神才意識到這個場景十足古怪。倉惶的奔逃讓她大汗淋漓滿身塵土。青枝擡手擦了一下臉頰邊淌下的汗,放下手才意識到那是不知在何處擦破的血。怪不得嘴裡一股鐵鏽味。
窗外夕陽在整間教室投射下暧昧的紅光,講台前的教師戴着黑框眼鏡,西裝馬甲這種過于正式的搭配卻被他穿得極為得體而自然,唯獨那一個紅色領結有種不合時宜的滑稽意味。教室裡學生開始竊竊私語,她聽見有人嘀咕這是哪裡來的瘋女人。
似乎是不耐煩,教師在講台上磕了磕粉筆:“女士,不要幹擾教學——”
痛覺和疲乏感都來得遲鈍又昏沉。她一時天旋地轉,完全弄不清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隻有某種沖動或者說本能更為強烈。下一刻,青枝沖到講台上,猛地攬住男人的脖頸,在學生們或驚訝或氣憤的哄聲中,踮起腳強迫對方交換了一個滿是血腥味的吻。
心跳聲太過劇烈而慌亂,她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感覺。對方似乎極為意外,态度從掙紮到縱容,未等他對這個意外的吻做出任何回應,青枝搶先松開了對方。
“博士,這個才叫擾亂課堂秩序。”混亂的記憶一股腦席卷而來,青枝舔了舔嘴唇,啞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