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注意到說這番話時，博士完全沒有看向她，不——準确地說，博士的視線完全避開了她身邊的小蝶。

這一席話似乎是博士一貫給旅伴的雞血鼓勵，可能其他人這個時候已經小宇宙爆發替他把所有問題搞定了，可青枝卻隻感覺自己更加困惑和緊張了。

博士似乎笃定她可以保有一定程度的清醒，甚至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然而青枝隻覺得一頭霧水，思維斷續得她既想要嘔吐，又想要大喊。

博士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青枝絕望地想道，她身上并沒有他預期中的那種特質，她要令他失望了，更糟糕的是，博士對她的錯誤判斷要害死他們兩個人了。

冷靜，冷靜。

青枝深呼吸，學着博士的樣子，隻盯着周圍，完全不去看、不去想自己身邊的小蝶。似乎是反複的自我安慰真的出現了作用，青枝感覺表意識之下，一部分的思維活動似乎逐漸清明了起來。

這個地方不是被人為選擇的……青枝腦海中閃過那些嶄新的走廊、鮮紅的标語、瘋狂生長的動植物……一個大膽的猜想逐漸在她腦海中浮現——這是一個墜毀地，這是一個建立在宇宙飛船殘骸之上的實驗基地。

而組織認為這裡能夠對抗博士，或者說，組織想要用這個廢墟來收容博士。陳峰說過一旦來到這裡就不能離開……為什麼？這裡是怎麼做到的？

“木老師！”就在青枝陷入沉思之際，一個粗啞的聲音猛然打斷了她的思路。仿佛一頭冷水驟然潑下，青枝一下子感受到了地下沉悶的空氣、冷得令人發抖的溫度，以及近處傳來的呼救聲。

青枝循聲望去，陳峰半個身子卡在下方斷裂的鐵質通道裡，臉色慘白地對她喊道：“木老師，救命啊！”

青枝一驚，連忙環顧四周，他們雖然看起來在同樣的環境，但樓梯并不直接相通，而是毫無規律地與一個個單獨的“車間”相連，構成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地下結構，中間的天井深不見底。他們下去的樓道和陳峰被卡住的通道并不是一條。

青枝不知所措地急走兩步，對陳峰喊道：“堅持住！我看看怎麼下來！博士——”青枝回頭想向博士求助，卻猛然意識到……不見了，那個剛剛跟在他們身邊的“東西”，不見了。

博士神色莫名地盯着她身邊的空氣，仿佛想從那裡把什麼不存在的東西再挖出來一樣。他半響才開口：“太早了，不應該這麼早的。”

“什麼？”青枝被救人占據了大部分心神，下意識反問道。

“K165号的向導消失得太早了，我們本來要借助它找到通往控制室的路。”博士尤有愠怒地抓着頭發來回踱步，又探頭對下面的陳峰大聲抱怨道，“你就不能晚點再出聲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的目的？做點有用的事情，拜托！”

陳峰被他吼得不知所措，青枝看他摸索了半天，似乎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段登山繩，開始試圖往他們所在的平台上甩，然而這種嘗試似乎徒勞無功。

博士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對青枝說了一句：“蹲下。”

沒等青枝問出個所以然，博士舉起音速起子向平台一端快速一揮。随着軸承松動的吱嘎聲，轟隆一聲，整個平台向下墜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斜坡。青枝慌亂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在轟隆隆的震動聲中猛地滑落到了下一層平台中央。

一片混亂中，博士以一種極為輕松的姿态踩着鐵闆滑到了平台上，風度翩翩地向青枝伸出胳膊。

青枝揉着被震得發麻的屁股借力站起來，忍不住抱怨道：“拜托你答應我兩件事，一個是不要和我打莫名其妙的啞謎，就好像我人類的腦子分析得明白你們外星人的編年史一樣，一個是行動之前給我個我能反應過來的提示！”

“蹲下還不夠具體嗎？上次你說完，我都不怎麼喊Geronimo了！”博士邊反駁，邊走向了前方卡在通道裂口處的陳峰。青枝想要上前拉起陳峰，卻被博士一隻手攔在了身後。

“木老師……幫我一把……”陳峰的聲音從哀求轉向嗫嚅，最後沉默地盯着攔住青枝的博士，半響才啞聲開口，“你想怎麼樣？”

煙塵四起中，面色不虞的博士一下下用音速起子拍打着手掌，抿着嘴唇繞着被卡住的陳峰轉圈：“告訴我，你現在是個什麼東西？”

“人類，我是人類陳峰。”細碎的機械音從他幹燥破皮的嘴唇間斷斷續續地溢出。

青枝後退半步，她猛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陳峰不是卡在鐵質的平台上！由于環境昏暗，青枝現在才發覺，陳峰的整個下半身，完整而平滑地黏合在了地面之上。

就好像……他是從地面生長出來的一樣。